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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有味是清欢

文/陈雅诗

“广厦千间，夜寝不过六尺；腰缠万贯，日食不过三餐。”纵然游子的步伐遍布五湖四海，悠悠青春已于新一年翻滚的灶火中转瞬即逝，华夏人民仍生生世世守着平淡无奇的锅碗瓢盆，使世代繁衍的味觉密码得以继续流传，并渐渐酝酿成中国式人生的浓厚乡情。一呼一吸中，一饮一啄间，是中华民族赓续相传的朴素信仰，是乡愁之树根根脉脉都指向的家的方向。

中华饮食文化厚植于阴阳五行学说的古老土壤，有其独特的中国式温床。老舍笔下的人生百味，是感性的、动人的，但究其根本，也不过是五味调和的滋味。《礼记》中有言，“春多酸，夏多苦，秋多辛，冬多咸。调以滑甘。”于是，在阳气生发的春天，一锅酸枣仁粥被稳当地端上了桌，粳米泛着鱼肚白，枣子粒粒冒着绯红；在心火旺盛的夏天，栀子花茶在蜂蜜的甘甜里愈显清爽，苦而不涩，回甘生津；在肺气较旺的秋天，一盘韭菜拌虾仁直击人的感性神经，蘸上蒜蓉酱吃上一口，任香味在唇齿间蔓延；在寒邪肆意的冬天，热气蒸腾的十全大补汤在小火慢炖中渐显滋润，待水泡翻滚，霎时鲜香扑鼻。阴阳调和间，水火木金土，酸甜苦辣咸，南来北往的风情都聚在一碗之中，惊喜之外剩下感动和穿透时光的温柔，情怀亦在其中了。

提起中国美食，就不得不提到汪曾祺。常言道“懂美食的人才懂生活”，四方食事，五味人生，也不过一碗人间烟火。我想，汪曾祺先生的一生就是对此最好的注解。战火纷纷、生死离别并没有使他的文字蒙灰，从叶子米线到鳝鱼切片，从高邮咸鸭蛋到香椿拌豆腐，不曾见得苍凉态，唯有“香甜苦辣皆可嚼出滋味”的优雅、轻盈与乐观。梁实秋又何尝不是如此？这个常常背负着乡愁的讲究人，踏破了老馆子的门槛，尝遍了北平烤鸭和厚德福铁锅蛋，在一次次品鉴中勾起故园情结，又在一次次思念中对无光的日子重展笑颜。不难见出，爱美食，其实便是爱生活。诚如汪曾祺先生所言，唯有“恰似草木对光阴的钟情”般地爱着点儿什么，方能在黑白里温柔地爱彩色，在彩色里朝圣黑白。要而论之，人生浮沉中，一草一木，皆是生活；一蔬一饭，皆有动人滋味。

然而，揆诸当下，“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的温情渐少，中国美食在流淌的日夜中逐渐淡薄成快餐的影子。所幸，我们身边仍有“90后”小伙陈毓鹭传承古早味美食的身影，仍有李子柒用一餐一饭重新定义美学的创举。但与此同时，我们也当注意到——老街里的星巴克始终门庭若市、红红火火，过桥米线却早已门可罗雀、“跌落神坛”。或许有人会说，这就是传统美食的归宿——即使是中华饮食文化，也难以跳出达尔文社会主义的圈子。但是，正因如此，这个社会才更需要“陈毓鹭”和“李子柒”，才更需要有对中华饮食文化不加粉饰的赤子之心。

万语千言仍说不尽，但终不过苏东坡一句“人间有味是清欢”。

（作者通联：福建省石狮市石光中学高二）

【名师点评】本文构思精巧，字里行间既显真情更具理性。主题的呈现颇有层次，先言中华美食不仅满足了味蕾，更是慰藉了乡情；再说中华美食具有浓郁的东方文明色彩，讲究阴阳调和；接着以汪曾祺和梁实秋品尝美食为例，传达了中国人的生活态度：积极、乐观、优雅、从容。最后联系现实，表达了对未来的思考。语言优美，表述准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