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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垂老矣等到你(我那垂老的故乡阅读答案)

导语:我垂垂老矣的那一天

本文概述:

生命短暂而脆弱,但你活着的每一个瞬间,都是你的。

01

我躺在快要失去温度的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惨白的天花板,思绪像飘飞的柳絮,穿过厚重深沉的记忆。

周围的哭嚎声渐渐模糊。

我想发声,喉咙却干得冒烟,字堵在口子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我想抬起手,臂膀却似千斤般重定在原地,内心不由长叹一声,微微转动眼珠,浑浊的黄色遮掩着只允许我看见几片残影。

人们似乎黑压压地绕在周围,一个人影蹲在地上握住我的手,温暖的触感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却不属于我。

断续的啜泣声在我耳边“嗡嗡嗡”地响着,我早已辨不清是谁的哭声。

我多想伏下身子,露着笑容抚着他们的头,说:“乖啊,孩子们,喜欢哭的孩子可没有糖吃啊。”

身体的力气早已流失殆尽,眼睛中的光黯淡下去若黑夜里浩瀚的星尘。想必,只有完全陷入黑暗的世界才能看到满目的璀璨吧。

心神恍惚着,又钻进了遥远的记忆里。

我这一辈子,能引以为豪的,恐怕只有那精湛却颠沛流离的绣花技艺了,它就像一道光,照亮了我大半辈子。

可等到日子富起来的时候,这道光便消失了,我把根深深扎进了发展的农村里,带着泥巴和汗水,平平淡淡白开水似的度过了后半辈子。

如果还有选择的话,我想,我或许不会丢掉这道光,心中的热爱不应向生活屈服。没想到人生短短一瞬,在我这代,这项传统技艺,就这么断了。

就这么断了。

心还火热地留在艰苦泛光的日子里,身体却饱受风霜、千疮百孔。

我爱的那些东西,都在岁月长河里不自觉地流失,没有什么东西剩下来。

我看着土地里欣欣向荣的蔬菜、茂密生长的枇杷,我的印迹只有这些,再无其他。揣在兜里的那些粮票、油票都化成了历史上的一层薄薄的灰。

我坐在晃着眼的阳光下,看着四处啄米的小鸡与稻田里蒸腾的金黄,就是这样的生活,安静得如同一滩池水。

02

子女已长大成家,他们有了自己的羽翼,不再需要我。

如果我念过书,如果我会识字,如果我能写字,我活得可能不会那么斤斤计较,也不会最后神经兮兮地,对抗着即将到来的命运。

那几年,子女们已经不常来看望我了。

我时常感觉头顶上有一只硕大的眼睛锁住我,周围密密麻麻的伸出黑色的触手,拖拽我的头发、身体和脚踝。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被它们束缚。我整天对它们咒骂,厌恶地推开挤上来的视线。

我开始藏钱、到处藏钱,抽屉里、被子里、枕头底下。钱皱皱巴巴却沉甸甸地让人安心。

可我发现,它们开始和头顶的那些视线、数不清的视线勾结,扯着我的手催我离开。我愤怒得烧了它们,看着它们的残骸在火里肆意起舞又苟延残喘。我愈发心乱起来。

无论我走到哪,总有一位陌生白发老头远远跟着我,视线穿过遥远的地方紧紧贴在我的身上。当我从床上睡醒睁开眼睛,那个老头竟坐在我面前直勾勾地盯住我!

我告诉孩子们,床前有个老头要吃了我,真的要吃了我!我喋喋不休地说着、念着,他们竟无一人信我。

说得多了,他们还怨我、怪我,后面渐渐不再理会我。

我开始缝制荷包,大的、小的、圆的、扁的;一个、两个、三个,把符叠进包里,偷偷地放在枕头底下、衣服口袋里、柜子里,所有有缝的地方都塞满了各式各样的符包。

周围仍旧静得可怕,没有人的声音,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回响在心底,摇摇欲坠。

03

如果我会识字,如果我会写字,如果我不把头扎进热火朝天的泥土里,如果我不止会种菜、犁田与绣花。

我的身上带着农村土生土长的烙印;如果我能跨出这个农村,去看看中国的大好河山。

我这一辈子,就耗在这了。一辈子,也没有挣脱柴米油盐。一辈子,都不知高山大海为何物。

后来,我摔了一跤。身子骨就散了架似的,只得躺在床上。这一躺,却再也没能起来。眼前的光渐渐消失,四周嘈杂的声音褪去,仿佛要逃走了。

“奶奶!奶奶!”

一道微光刺破黑暗,啊,是谁?是谁在喊?

“娘!梦伢子从学校赶回来看你了!”

“奶奶!奶奶!奶奶!!”

呼喊一声盖过一声,山崩地裂,“轰”地一声冲出闭塞。眼睛里的光明明灭灭,又忽的一下亮堂起来。

我使劲眨眨眼,转动干涩的眼珠,模模糊糊的影子在眼前晃动着,微弱的若蚊子的声音刺激着我的耳朵。

乖孙啊,是你回来了吗?你不是在上大学吗?应该要期末考试了吧?怎么回来了?看我这个糟老婆子作甚啊。

“奶奶!奶奶!我回来看你了!奶奶!”

乖孙啊。乖孙啊。内心翻江倒海奔涌着,千回百转的话语堵在胸膛里起起伏伏,“哗”地一声迸出来,冲出干涸的嘴巴,手脚颤栗着,发出“咿咿呀呀”的驴叫声。

“有反应了!有反应了!梦伢子,快多喊几声,多喊几声!”

04

“奶奶!奶奶!”

钻进耳膜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我挣扎着用上自己曾拉牛的劲,床板只略微嘲讽地抖了抖,手指仍定在床上,动弹不得;气急急地抽出身体,伴着喉咙“咕噜”“咕噜”的水声,又一瞬间,消了声响。

我呆呆地盯住头顶上的天花板,耳边的声音渐遥远。眼珠子已经干得转不动了,眼中的光明了又灭,四周渐黑暗着失去生气,眼皮再也支撑不住念想,耷拉下来,陷入一片真正的黑暗中。

“娘!娘!!”

“奶奶!“奶奶!!”

哭声、喊声、人群攒动的慌乱声混着炸开,他们黑压压地伏在逐渐冰冷的身体前,头顶上白炽灯光飘飘摇摇,晃得影子生疼。

他们在喊谁呢?喊我吗?缘何喊我?我的影子飘荡着快要从躯体里溢出来。

“老婆子,我来接你了。”空中落下一层光晕,裹上熟悉的穿越时光的声音,又尽数退去,露出枯树般挺拔的身姿。

“啊,老头子。”我抬起头,虚影从躯壳里晃出来,恍然卸去一辈子的沉重,倏地轻松起来,头脑清明。

我伸出自己刻满记忆的枯手,握住这个念了一辈子的老头,“你终于来了。”

“我们走吧。”他拄着拐杖,仍是那时他走之前的模样。风霜淌在他挤满皱纹的笑容里,仿佛回到了那年夏天,在和风与晚霞下初见的青涩。

我又回头看了一眼下方的世界,他们悲伤得昏天黑地,那个干瘪地像梅干样的身体占据床上一方小角,又像冬天里雪中拾捡的枯枝,冷冷地只剩一个空壳。

我忽而又记起儿时河边的那棵花树。

不知那场嫣盛的花事开了几层?还是掉落最后一片花瓣,化成尘土了呢?

有一个不知说话的小孩,在下方“呀呀呀”地冲着半空叫着。

我执手对老头子微微一笑,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走吧。”

作者:寻陌,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卿久寄语:文章的奶奶年迈时,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病(俗称老年痴呆),老觉得有人在害她,在世时记不起老头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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