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写经验 领红包

野花开了(野花开作文)

导语:野花开在山坡上——记我的“清华”同学,那平凡的生命

野花开了(野花开作文)

陈朝河,当年我们学校几个有实力能考北大清华的学生,他名列其中。

陈朝河的家乡,在我们县城的北边,在群山里,在山峰之上。他家离学校有八九十公里,人要曲步慢走十几里,才能下到能开三轮的泥路上,三轮再开几十里,终于才能遇到不到几米宽的水泥路,坑洼的水泥路断断续续地再延展几十里,才能接上比较正规的、能通行小客车的马路,沿着马路开车几十里,终于才能上到可直入县城的康庄大道——国道。

陈朝河,我的同学,和我一起寄宿在学校里。不同的是,我家离学校只有整整十里路,学校在星期天下午的时候,会给我放半天假,我会回家吃顿好饭,而陈朝河只能呆在学校。但一年总有那么几次,我会邀请他上我家吃饭。陈朝河每次都会腼腆高兴地答应,每次来我家,必定会热情地喊“叔叔,阿姨”,也必定会口袋里卷着一本书,吃完饭后,总会和我讨论一下学科上的问题。

陈朝河离家里远,于是每个月放三天月假的时候,他也不一定会回去,他常常呆在学校学习。有次,我特意跑到学校,拉他上县城玩,他拗不过我,跟我逛了几个小时的街,但大部分时间其实他都呆在书店看书,临走时,他掏出皱巴巴的十几元钱,还买了一本数学参考书。出了书店,我们在街边小摊上吃了点东西。趁他不注意,我帮他付了餐费。他倒没说什么,只是在月假结束,他又执意地在学校立刻请了我一顿。

我们的学校是省重点中学。陈朝河考进这个学校的初中,是以年级第一考进来的,而我,是以倒数第几名考进来的。我在学校的第一天上晚自习,就趴在桌子上睡觉。不知过来多久,我的同桌就用圆珠笔把我戳醒了。头上的日光灯亮得让人恶心,我再看看手中的电子表,才知道刚过了不到二十分钟,我本想生气,但面对同桌投来那友善的眼神,心中涌出了一股莫名的亲近。他指了指书本,那是要让我预习功课的意思。瞬时,我内心充满了巨大的不好意思,也装模作样地看起书来。

夜晚第一节晚自习后的十分钟休息,我迫不及待地要和他在走廊里说话,才知道他叫陈朝河,是北面人。北面,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我们县城到处都穷,只是那里特别穷,好像从来不属于这里。北面全是山,没有开发,没有好路,好多地方没通水电。第二天,当老师告诉我们,我的同桌,陈朝河,他以第一名的成绩进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很了不起,更喜欢他了,而且能跟他坐在一起,心里格外满足。

初中三年,我的成绩稳步提升,有很大的功劳,要算在陈朝河的身上。我上小学时,是个淘气鬼,经常逃课,要么和他人在街上闲逛,要么就去玩电子游戏。到了初中,我身上的这些恶习,忽然被斩断了,消失得那么悄无声息,现在想来,就是陈朝河用那圆珠笔把它们戳走的。

我和他形影不离,一起吃饭,一起回宿舍。就连现在,有时我做梦回到中学时代,中午吃饭时间过了好久,我放下书本,又是喊他一起上食堂。只是他的相貌没那么清晰了。他是我的坐标,我从来没想过什么班级名次,我只想做个能和他匹配的朋友,一个合格的朋友。那时,好同学在一起,差同学在一起,不好不坏的另算。而我这个差同学也是另算的,我因为有陈朝阳,他也带着我,我能在好同学堆里变成一个影子。

就是这样,我天天听这些厉害的同学讨论问题。我不懂的,我也经常问他们,当然陈朝阳回答得最多。有次,他觉得我好笑,他笑的时候,我内心冒出了好强之意,于是不再理他。我呆在一边努力思考,最终,我发现我自己也能解决问题。他才对我说,其实这道题很难,他也想了好久的。

初中考高中的时候,我年级第八,而陈朝河年级第九。其实我在初三,已和他不相上下,年级前十的每个位置,我和他都坐过。

高中,得知我和陈朝河意外地分到同一个班,我欣喜若狂,这也算是老天赐予的缘分。可开学快一个月了,我们还没能看见他。问了初中老师,辗转才知道他家太穷,他准备去外地打工。我召集了我班在校的初中同学,擅自提议要给陈朝河捐款,哪想同学们都一口答应下来。事不宜迟,我生怕他没等到我们的捐款,就去广州了,也生怕功课拖久了,他落下进度,不到三天,老师和我们就凑足了五千。

高中第一个月假,我和几个同学坐车就去陈朝河家。虽然地理位置上不到一百公里,但车开了好长时间。我们早上七点钟出发,下午三点钟才到他住的那个村子。我出远门少,过了国道,那些失修的水泥路,不是路的泥巴路,也弄得车子一上一下频繁颠簸,这些都使得我晕车晕得差不多要死过去,一路呕吐,下了车,走在山路上,心中才好点。

山路向上,两边杂草丛生,我们走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来到陈朝河家里,而整个村子处在山岭腰部,是那被环绕中的窝原。尽管我内心无数次假想陈朝河家里有多穷,但眼前的景象还是足足地冲击了我的想象。陈朝河的家,是四间土房,楼上两间,楼下两间,中间用横木隔开,我们站在楼下房间,能看到光柱从屋顶直射下来,上面的瓦顶只剩一边,另外一边是用茅草遮蔽,楼下房间地面还是黏糊糊的,四周窗户都是纸糊的,蚊子在我们耳边到处嗡嗡作响,其中一个随行的女同学用手拍个不停,看不到电灯,家中根本没有电线,没有电,煤油灯放在房间偏里的桌面上,桌面上的土墙是祖先的龛位,家里只有两张长凳,几把椅子,椅子的靠背没有完整的,椅面都有几个竹面塌陷留下的窟窿。

我们等了好会儿,也不知陈朝河从哪里挑来了一担水,他看见我们,首先一愣,他绝不会相信我们会出现在这个地方。陈朝河的母亲,半聋半瞎,连忙“咕咕”说了些什么,好像要陈朝河赶忙招待我们。

陈朝河手足无措去倒水,只能盛出一杯,他尴尬地递到那女同学面前,女同学也没喝,只是把它放在桌上。陈朝河把两张凳子和几把椅子连忙帮到我们面前,要让我们坐。那时,我看见我的“老师”,我的朋友,是这么张惶,内心很不是滋味。我拉住他,我们几个一起坐定,然后我把装满钱的信封就塞在了他手里,有点激动地说:“朝河,开学快一个月了。朝河,你不会放弃的,对吗?”

我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化解尴尬。陈朝河默默地接过信封,他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我让几个同学在屋子里先坐下。我和陈朝河走出了房间,和他独自聊了聊。这个山村,不算小,估计看上去有几百户人,他们大都是亲戚,他们房子也有气派的,土房完整,有些还围起土墙,还有一栋突兀的砖瓦房,陈朝河还有个妹妹,就在村下面那个大乡读小学,她每天都要走十几里山路,小镇里只有一位老师,是城里的,以前这小学有五位老师,因为这里条件太差,来来回回不断走人。

天不早了,我们只待了一个多小时,就下山了,陈朝河要送我们下了山,一起走了十几里路,我们都劝了他好几次,让他尽快回家,他就是充耳不闻,他也没说什么话,就这么陪着我们走。我们来到乡里,告别了陈朝河,坐上最后一班三轮车,颠簸了几个小时,来到了北面的一个小镇。天完全黑了,我们就在当地住宿了,我们几个人完全都累瘫痪了,要不是求生本能,我们早就睡在山丛里了。

我们回到学校后,过了一个多星期,陈朝河还没上学,难道他真不打算上学了吗?就这样,又是一个月,仍不见他的影子。哎,当真不来了。那种山路,我还能走一遍吗?

只是我读高二的时候,我在学校遇到了陈朝河,他去了高一。还是令人惊喜的,毕竟他没有放弃学业。陈朝河告诉我,那些钱,他给母亲看了病,他本已走投无路,是我们帮助了他的家庭,去年,他一边在市里打工,一边照顾母亲,一边在自习高一的课程。

陈朝河,高中第一次月考,就拿到了年级第一。但我和他关系,已不像初中那么紧密,年级因素当然有很大的影响,课业不同步,我们很难交流,更重要的是,他的脸上写满心事,没有初中那种单纯的意气了。

在我高三的时候,我们班上因为一件事传得沸沸扬扬——陈朝河偷同学的钱,被抓了。我相当惊诧,小偷这个词,再怎么样也落不到这样一位学习尖子生身上吧。学校对此事,做了内部处理,只叫陈朝河把钱还给同学,学校没报警,也没处罚他。到底他偷了多少钱呢?以后,他每次看到我,神态都不自然了,有几次还躲着我走。我主动向他打招呼,他就简单地回应一下,也不多说什么。

高三结束,我到北方上了大学。我离校之前,我们学校一直都很器重陈朝河,把他当做清北学生来培养。我想他肯定会比我厉害得多,一定能考上北京著名的大学。大一回家,我特意去了母校看了公报,果然,他的成绩是年级第一,被清华录取了。

我跑到老师那里,问了具体情况,想了解下他,只得知他报考了计算机专业,学校奖励了他两万块,其他的信息也没什么多了解。我在家呆了两个月,也没听到他什么多余的信息,这不像往届那些考上清北的学生。对那些考上清北的,我们当地都是大张旗鼓、锣鼓喧天地祝贺,不是被企业当面赞助,就是满街风光巡游,而陈朝河只是出现在横幅上。

去年,我打算去陈朝河家看看,我已经十多年没联系上他了,他就像从人间蒸发一样。我坐上了早上第一班去他家的客车,一路上客车飞驰,不到两个小时,就直达到了陈朝河山下的那个乡村。这还是以前我粗略记忆中的那个乡村吗? 整个乡村打理得很有生机,马路宽敞,房屋也错落有致, 而旁边另有一条水泥路通向山上。我在乡里叫了一辆摩托,不到二十分钟,就来到陈家沟,陈朝河他住的地方。

我向周围人打听陈朝河住在哪里。村里的人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我,只是指了指方向。我内心逐渐有种不安的感觉。这是我第二次来陈朝河家,他的家已经变为砖瓦房了,有三层,从外面看起来还挺洋气。

我一眼就望见陈朝河的母亲坐在台阶上,就上前打了招呼,说明了来意。她叹了一口气,并不讳言,她说大伢子早就不在人世了,当年县里有男子救了三个小孩,自己却沉到了河底,大家都不知道他是谁,根据旁人的描绘,那男子约莫二十岁,身高一米七左右,那年她的大伢子随后也失踪了,她就预感那人是她家的大伢子,直到几年后,在它县下游淤泥中发现一具尸骸,还有一张身份证,正是大伢子。

闻听着陈朝河母亲的话,有股彻骨的寒意浸没了我的全身,难道我牵挂的好友竟早就和我阴阳两隔?我的伤感之情,毫无掩饰地挂在了脸上。陈朝河母亲也因此看着我,仔细端详起来,她忽然大呼:“你就是那年给我家送钱的学生娃?”

“对的,阿姆!” 我不禁流下了眼泪。陈朝河母亲那刻也失声痛哭。唉,终归是这样,朝河那奇迹般的生命戛然而止,没能开始绽放它的精彩。

那天,我在陈朝河家吃了午饭,了解到了陈朝河妹妹其实也很争气,考取了中山大学,后来在深圳一家创新企业做了高管,家中的房子就是她盖的。这也算对这个家庭的一种告慰吧。

下午,我告别陈朝河的老母亲,仿佛看见老朋友陈朝河也在她身后向我挥别。哎,我们的友谊真算尽了。

本文内容由小悦整理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