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全文(灯塔讲的是什么)

导语：灯塔·第六章·向死而生

太阳在河流的尽头缓缓下坠，边缘柔和的光芒逐渐消减，褪去了最后一抹暖意，深秋萧瑟的风在这片土地席卷。

森妮娅将一块手骨对着面前忽明忽暗的火焰，仔细端详起来。那一小块手骨被钻了孔用绳子串了起来变成了首饰，在火焰的照应下显得小巧精致起来。她将它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向着身边沉默的二人说：“我会带着它一起旅行的。”

后有追兵，前路漫漫，谁也不知道这场旅行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停留不是明智的选择，尽管很悲哀，他们不得不离开庄行风的尸体，连将他掩埋的机会都没有，只有森妮娅草草地保留了一块他的手骨。

谬存并不赞成这种从死者身上割骨的做法，只是默不作声。他的思绪早已随着火焰飘到了遥远的远方，他想起了很久以前被金璃人用火焰活活烧死的一个星陨——应该是叫曦殇。而她与面前的弃长得十分相似，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但也只是默不作声地静静作着猜测。

“你们对他的了解比我多不了多少。”森妮娅看穿了他的心思似地说，“我倒是对这个小孩兴趣大得很，只可惜他只能以首饰的形式跟着我了。”

凛冽的寒风呼啸着扑面袭来，火焰无力地摇曳着，像无所依傍似的左右晃动，弃割下烤好的羊肉递给二人，肉中的油被烤炙而出，亮晶晶的在火焰上闪烁着。

谬存又回想起弃白日狩猎的情景。

弃把衣服压住不让风吹动，逆风蹲在一块岩石上，不让风带去自己的气息。目光微动，扫过羊群挑选着猎物。忽地纵身一跃落到一只野羊的背上，羊受了惊打开蹄子跑了起来，身躯扭动着，扭头用角尝试顶撞背后的不速之客，弃在这时用尖锐的小刀割破它的脖子，新鲜的血液流了出来，它奔跑了一阵，随后软绵绵地瘫倒在地。

她翻身下来，慢条斯理地处理身上被溅到的血渍。

谬存对她的一系列动作能看出的只有干净利落的熟练，好像这么干过很多次，但这种熟练对于这样一个孩子而言显然是不合理的，他当时只是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

他的余光瞄见森妮娅兴致勃勃地吃着肉，回了神，有些发愣地小心翼翼地问：“你……还需要吃东西的吗？”

森妮娅饶有兴趣地瞟了他一眼：“我的中心任务可是学习并模仿人类啊。”

“原理是什么？这样不会塞住内里机械结构吗？”

“您不妨猜猜？”她笑了笑。

“……冒犯了。”谬存半跪着向她的“皮肤”摸去，感受到温热后回手，“燃烧？”

森妮娅半歪着脑袋，栗色的发丝在火焰的映照下闪着金色的光。

“你有呼吸，那应该是通过呼吸空气将氧气储存为燃烧的必备品，食物在‘胃’中燃烧转化为内能，从而达到提供能量的效果……至于废气……产生的二氧化碳与其它气体一并通过呼吸排出，无色无异味的话也许还加了活性炭吸附？这只是推论。”

谬存看着她的反应，思考了一会儿：“如果是这样的话，食物残渣也可以混合水排出体外，这就和人类的排泄功能一样了……如果是我的话我还会加一个冷凝管，将食物中蒸发出的多余的水分储存，用一个小的水里发电系统为下一次的进食所需的电火花做准备。如果真是这样的能源转换的话，理论上来说，你甚至可以……生啃煤炭……并且能源利用率更高。”

森妮娅半眯着眼睛，扭头看向一旁不作言语的弃，随后叹息一声：“完全正确，甚至比设计者还想得全……我算是知道人们为什么厌恶……不，准确来说，是害怕你们金璃了。”

谬存在听见这句话后就沉默了，一直到弃把篝火熄灭准备入睡前，他才突然莫名其妙地喃喃地说了这样一句。

“所以金璃的存在本身，是原罪。”

铺天盖地的黑暗与寒冷随着篝火的熄灭向人袭来，在苍白无力的月色下，弃的身影在听到这句话后，于黑夜中顿了一瞬，随后在他的眼中放大，直到他感到冰冷的枪口抵住他的额头。

他能听见弃压抑的呼吸声，他没有动弹，静静地等待着。

“你是谁。”他听见她问。

语调没有上扬，没有带有疑问，就好像她问出这个问题就像是在问今天往哪里走一样的平常，只有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与往常不同。

森妮娅识趣地保持缄默，在一旁不作声响，这使得让人感觉似乎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沉寂下来。

谬存鼓起了最大的勇气，想要证实他的猜想：“曦殇大人。”

面前的黑影没有回应。

“您为什么还活着？”

弃轻蔑地哼出一个鼻音：“您还记得我？”

这次轮到谬存保持沉默了。

“超忆症？”弃把枪抵得更用力了，“……他们可真会玩。”

谬存半眯起眼：“‘他们’？”

弃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这样的回答就足够了。但她还是保持着这个姿势，也许过了数秒，也许过了几分，她把枪收起：“你知道些什么。”

“……”谬存抬起头，凝视她血色的双眸，月色在她的脸颊上投下冷色的光影，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为什么对刚才那句话有那么大的反应。”

弃背过身去。

他听见她低低地笑了一声。

“这句话是巴尔希说的。”

谬存做了一个梦。他梦见四岁的自己站在镜子前，穿着仪表儒雅的老师站在他的身边，轻轻地按住他的双肩。

“告诉我，你是谁？”老师的嘴角挂着大大的笑容，却显得毫无真情实意。

“巴尔希。”

“是的，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他们说我是神灵赐福的第一批金璃之一，我带头结束过战争，我是巴尔希的转世。”谬存抬起头问，“可是转世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你就是他。”老师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重复了整整13遍，最后他说，“你就是巴尔希，你将会给我们带来希望。”

他醒来的时候，满天的星星在他的眼前闪烁。

超忆症从不做梦。他们能记住所有的经历，所有的细节，回忆与现实往往是区分不开的，因为对他们来说，回忆就是再次经历，他们无法忘却。而所谓的梦境，也仅仅只是记忆的重播。因此他也常常失眠。

谬存吐出一口气，面前的星空在思维放得深远后变成一大片模糊的光晕，他翻了个身思索弃的话。

他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可是这些种种他无法理解的事，还是使他免不了胡思乱想起来。

巴尔希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人了。

而他与巴尔希有着完全相同的面貌。

曦殇也在他三岁时在他的面前，在众人的咒骂与怨恨中被烈火活活烧死了。

而她现在以一个八岁孩子，弃的身份出现在他的面前。

她认识巴尔希吗？

这些纷乱的线索在他的脑海里盘旋吵闹，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伸手抓住这其中最关键的点时，昏沉的意识将他又一次送入了梦境。

蜿蜒的河流早已到了尽头，茫茫无际的只剩荒漠，他们已经在这里徒步旅行了数日，却没有发现任何一点令人欣喜的绿色。无垠的炎热与苦寒交替折磨着人的肉体与心灵，森妮娅乐呵呵地观察了谬存的状态后也作出了一副疲惫的模样，如果她不是上一秒还神气活现地出言嘲讽，谬存感觉自己可能真的会被她的样子骗过自己的眼睛。

弃倒是一副对这种长时间不饮食长途跋涉的旅行很是习惯的样子，但也免不了露出几分疲惫。

天是蓝的，地是黄的，这里除了蓝黄两色，再也看不到其他的色彩。沙漠上一股一股炎热的旋风，把黄沙卷得漫天飞扬，像平地冒起的，打着转在沙漠上飞跑。谬存只觉处处热浪袭人，仿佛浑身燃烧着熊熊烈火，日近黄昏，他眼前的沙漠呈现一派金色，无数道沙石涌起的皱褶如凝固的浪涛，一直延伸到远方金色的地平线。他感觉自己体会到了行尸走肉的字面含义。

如果不是迂回了几趟仍有追兵来赶，他们也不会选择进入荒漠向死而生。

谬存清楚地意识到，如果再走不出这荒漠，三个人恐怕都要交代在这里。

喉咙干的发疼，更没有说话的精力，他也借此与弃有交流少的理由。炎热使他的思维有些延滞，他无望地远眺虚无缥缈的天边。

他看到了宏大的灰影。

它庞大的体积背着炽热的阳光，向下投射出巨大的阴影，吃力地缓慢爬行着，谬存感觉耳边隐隐传来这种巨物特有的机械声在空气中嗡嗡作响。不是海市蜃楼，不是幻觉，是真实存在着的，似乎要把半边天遮住的，缓缓驶来的一只钢铁巨兽。

他一眼认出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希望，眼里放出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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