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写经验 领红包

嘉绒地区在哪里(嘉绒地区历史)

导语:横断山中,嘉绒民居宛若神筑

在横断山脉的众多藏族神山中,墨尔多山处于东侧尽头。它是嘉绒藏族同胞世代膜拜、虔诚供奉的最重要神山。

在墨尔多山的哺育和庇护下,嘉绒藏族原始古朴、“宛若神筑”的克莎民居,在造型、色调、雕琢上的简洁粗放,与江南、巴蜀民宅的精巧细腻,形成鲜明的对比,从而构成一幅雪域高原绮丽的画卷,成为我国建筑文化中的一朵奇葩。

墨尔多山 (谢裕麟/图)

墨尔多神山下的农人

簇拥着墨尔多山的座座山峰之间,是大渡河和岷江的数十条支流。从地图上看,这些纤细蜿蜒的蓝色线条,好似这片土地上汩汩流淌的血脉。其中,两条较粗的蓝色线条,是大金川和小金川。

大金川上游河段,是在险峻的峡谷里奔流的脚木足河。此河是大渡河上源,再逆流而上,便是发源于巴颜喀拉山的源头了。这一段幽邃峡谷,是嘉绒藏族聚居之地。他们自称“嘉木察瓦绒”, 意即“生活在墨尔多神山四周温暖地带的农人”。

马尔康市沙尔宗镇的从恩村和哈休村,位于峡谷中的峡谷里,至今尚未被外界惊扰。这里的嘉绒人仍沿袭着传统的生活方式,守护着古老的家园,嘉绒藏族的原始风情,在这里仍有迹可寻。

峡谷是千万年奔流的脚木足河劈开的,崖壁上狭窄而又曲折的公路,则是近些年才开凿出来的。靠山崖的一边,时而掠过一处处山湾,半坡上的一幢幢石砌民居,在白杨树、核桃树的间隙里闪现。

这是嘉绒藏族的村庄:乌黑的山石墙体上,用白色的涂料勾勒门窗、墙角;紫红的屋檐和栏干,绘有金刚橛和吉祥八宝图案;屋顶的四角,砌垒着白色的尖角石块;晾台的周围,飘扬五颜六色的风马旗和经幡。簇拥着它们的,是绿油油、金灿灿的庄稼地。温馨的炊烟味、刺鼻的牛羊粪味和玉米小麦的清香,伴随着脚木足河的水声,在峡谷里流淌荡漾。

然而,我要寻觅的嘉绒民居,还不完全是这样。在峥嵘岁月里傲然矗立、在严酷条件下顽强存活的古老嘉绒民居,还在我此行的前方。

脚木足河河谷的碉楼与寺院 (马恒健/图)

沿脚木足河一路北上,可直达大渡河源头。不过,我的目的地,在脚木足河对岸一条更为逼仄的峡谷里,在峡谷里流淌着茶堡河。

茶堡河两岸,有路可以抵达或有索桥可以过河的地方,便可见古朴的嘉绒民居。有的只剩框架,残骸爬满野草,却如胡杨般死而不倒;有的修旧如旧,炊烟袅袅,延续着古老传说。越往前走,越有时光倒流的感觉,峡谷里深藏的历史印迹,渐次真切地呈现在眼前。

如隐士般散布在这里的嘉绒民居,既不像僧人打坐般的两三屋平房,更不像身材瘦削、直插云天的碉楼。准确地讲,它们应该叫碉房,是碉堡(楼)与房舍的结合体。

它们或是在与一幢普通平顶房屋的后部,紧贴着再建一座四角碉楼,碉顶高于房顶,碉与房从内部相通。或者直接把房屋建得来身宽体胖,形如一座四角的巨型碉堡。

最为奇特的是,在碉楼或“碉堡”的高楼层,均有半外围或三方外围的悬空于屋外的过道。过道向外的一面,用交织的松枝柏桠遮挡,令人有神秘之感。远看,既似古代战场的木制了望塔,又像当今机场的指挥楼。

克莎民居与碉楼 (马恒健/图)

这里的马尔康嘉绒民居,被历史学家称为克莎民居。它代表一种特殊的建筑风格,也指向一种特殊的地域文化。《后汉书·南蛮西南夷传》载:“垒石为屋,高十余丈,为邛笼。”隐身在大西南峡谷里的克莎民居,在汉代便被内地人视之为奇观。

这种奇观的产生,却是源于一种无奈,是生存所迫而激发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所致。古代的大小金川流域,部落间相互杀伐,土司间相互掠夺,加之地处汉藏边界,因此战事不断。于是,具有优良防御功能且宜于人居的碉房,便成为当地最有效最实用的建筑。

克莎民居是一种独特的历史文化遗存。在整个藏区中,以墨尔多山为核心的大小金川流域,马尔康的沙尔宗镇遗存得最为集中,形制也复杂多样。

建于清代的克莎民居 (马恒健/图)

有生命有灵魂的克莎

水色清亮、细浪似雪的茶堡河,一直随着车轮下那条狭窄的乡道蜿蜒。准确地说,是茶堡河引领着我前往克莎民居的方向。

掠过沙尔宗镇镇政府驻地、进入哈休村地界不久,一座吊桥如彩虹般飞架在茶堡河上,桥两侧护栏是用麻绳编织的密网。对岸河畔,一座七层的石砌建筑巍然屹立,形如庞大的桥头堡。

这是一座保留了许多历史信息的克莎民居。它有近六百年的高龄,传说是哈休村的第一座克莎。

“克莎”在藏语里是“新房子”之意。这座从明代活到现在,而且活得青春焕发的克莎,至今仍是房主人祖传的私产。

这座高达七层的克莎,使用面积大约一千平方米。在房主人心目中,它是有生命有灵魂的,他用拟人化的比喻,介绍着这一处生他养他的温暖之家。

在过去,一楼是关养牲畜的圈舍,对应着人的排泄系统,现在主要展示马具、牛具、农具等;二楼用于堆放草料,对应的是人的腹部,现在陈列各类藏茶;三楼是厨房和火塘,是全家吃饭议事之处,如同人的心脏和胃,现在陈列年代久远的陶制和铜制的锅、壶、桶、罐等生活用品。

在三楼,一根根如水桶的屋粱,被油烟熏得如同涂抹了沥青一般,令人感觉不太清爽和压抑。房主人看出了我的神情,手指屋梁感慨道:一座房屋,真是有生命,它需要人气的滋润,才能益寿延年。说科学一点,咱们烧火煮饭炒菜的松柏油烟,恰恰对木制粱柱起到了防腐作用啊!这和腊肉的储存时间越长越好,是一个道理嘛。

四楼是一家人的卧室,不用说,对应人的生殖器官。令我惊讶的是,楼梯口一间红柳枝、牛皮为墙的小屋,是专用产房。这间仅能摆放一架单人床、一张小木桌的房间,不知蹦出过多少个雪山精灵。

五楼是左右对称的两间粮仓,存储了赋予生命的食物,相当于母亲的一对乳房。在这个楼层,曾经令我远观有神秘之感的外悬过道,完整地展现眼前。

哈休村克莎民居 (马恒健/图)

具有克莎民居典型特征之一的外悬过道,是在坐北朝南的克莎民居高楼层的东、南、西边墙,伸出一截截木梁,在上面铺上木地板,立起外绕栏杆,从而形成的多用途阳台。

收获季节,外悬过道的栏杆当作农作物和牧草的晾架,而更多的时候,则用柔软细嫩的白杨树枝编织成网,从房檐悬挂至栏杆根部,以遮挡高原强烈的阳光和雪域凛冽的寒风。而本身就作为军防和民居两用的碉房,外悬过道便于防御者游动逡巡,更可以居高临下地攻击贴近墙根的入侵者。

位于六楼的经堂,相当于人的大脑,是这个家庭议决大事和日常诵经的地方。晒台占去六楼近一半的面积,有一根圆木锯成齿状的独木梯,从晒台上至顶楼。在最高处一角,一尊白石砌成的鼎状物上面置有陶罐,是煨桑、祈福的地方。

房主人笑着告诉我,这里离天庭最近,人们所有的心愿,都可以对上苍诉说。

克莎民居外悬廊道 (马恒健/图)

遗存的“石室文化”基因

从保持克莎民居建筑特色的整体性而言,与哈休村毗邻的沙尔宗镇从恩村,更具有典型意义。

从恩村的克莎民居,建于清代中晚期至民国时期,保持着嘉绒先民“垒石为室”的传统石木建筑风格,被我国古建筑学界定义为“石室文化”的“邛笼体系”建筑类型。由于该村成规模地遗存着“石室文化”的基因,因此荣获首批“中国传统村落”称号。

如同嘉绒藏区的大多数寨子,从恩村物竞天择地坐落在茶堡河东西流向河段的北半坡,坐北朝南,倚山临谷,四季可充分接纳阳光,又最大限度避免高原的风寒。有坡度的地形,能及时地排除雨雪积水。

从恩村现有4个小组,每个组的前身分别是十蒙甲寨、嘎木迪寨、牙尔根寨和足寨。与平原丘陵地区村落规模不同的是,由于地广人稀,有的寨子只有几户人家。其中的牙尔根寨,仅四户人家。

如果说形制方正的哈休村阿尔莫克莎是腰圆膀粗的汉子,造型修长的从恩村克莎便是体态丰腴的女子。马尔康现存最典型的克莎民居,便矗立于牙尔根寨。

从恩村牙尔根寨 (马恒健/图)

走进牙尔根寨,迎面便是一幢建于清代、高约20米的七层克莎民居。它三楼以下无窗,三楼及以上楼层仅开小窗,近似于射击孔,悬空过道在五楼以上半环绕。房屋四周,干柴和玉米秆堆砌得如同院墙。屋旁的一块小空地上,有白雪般的石块堆砌的玛尼堆。

这幢克莎民居的主人,是年近七旬的嘉绒藏族老人罗特。由于藏传佛教“神、人、畜”三界理念深入人心,他也不例外地将经堂置于顶层,“这是离天最接近的位置”。卧室和厨房则位于中间几层,最下层则是牲畜圈。在屋里上下的楼梯,是一根独木制成。

克莎民居上下楼的独木梯 (马恒健/图)

明清时期,沙尔宗镇曾是马尔康农区通往牧区的交通要道,加上地处偏僻、人烟稀少,因而时有土匪出没。于是,嘉绒藏族的先祖,直接将住宅筑成这种多层的碉房,将居室功能与防守功能融为一体:高高在上的狭小窗户,令土匪难以跃入;悬于高层的屋外过道,利于瞭望和防守。

在从恩村里,像罗特这样的老人,对故土有着深深地依恋。他们认为,这里虽然气候恶劣,但庄稼生长期间日照充沛;这里的土地虽然贫瘠,但地阔人稀可广种多收;这里虽然偏僻闭塞,却得以在动荡年代避免战乱兵燹。

从恩村克莎民居门前的饰物,也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门前屋檐下,悬挂一串金刚橛,这是古代兵器演变而来的法器,意思是使住宅坚固如金刚,各种魔障不能来危害。门楣上贴有吉祥八宝图案,这是藏族地区常见而又内涵深刻的组合式绘画精品,反映着房主的审美意趣和信仰。

悬于克莎民居门前的金刚橛 (马恒健/图)

独特的碉房建筑体系

放眼从恩村所在的山坳,如碉似楼的克莎民居,三五一块、七八成片地散落着。

濒临茶堡河的牙尔根寨和足寨,相距半里多,不近不远,一旦有事,可及时支援。

而各寨的克莎民居,基本上自河边向坡上呈纵向排列,每幢民居之间的距离,在20米左右,既保持独立,又可相互照应。纵列最高处那一幢克莎民居的后方,矗立着直插云天的碉楼,如同哨兵将河谷动静一览无余。而位于高坡的十蒙甲寨、嘎木迪寨,一幢幢克莎民居横向而立,犹如山冈上的城墙,堵住上坡的要道。

嘉绒藏族先民规划出这种结实、独特、易守难攻的碉房建筑体系,不能不说是呕尽心血,工于心计。清乾隆年间,有过两次震惊全国的大小金川战役,弹丸之地的大小金川,令清廷耗费白银七千万两,将士死伤数万,前后持续十余年之久方才获得惨胜。其原因之一,就是这里独成体系的碉房易守难攻。

高坡上的克莎民居 (马恒健/图)

漫步足寨,一座碉房阳台上晾晒玉米的嘉绒藏族妇女,笑眯眯地和我打招呼。于是,我应邀走进了她们的家。

在女主人导引下,我扶着斑驳的木梯,一层一层向上爬去。克莎民居的五腑六脏,再次逐一呈现在我的眼前。

这幢大约建于民国时期的克莎民居,充分体现“外不见木,内不见土”的理念。墙房用石块拌泥垒砌,大石为基,小石填缝和造型,内部以圆木为横梁加固。圆木立柱支撑楼层和隔出房间。屋内除牲畜圈以外的房间墙壁,以方形或棱形的薄木板覆盖,令人感觉既干净又温馨。楼梯一侧和经堂的镶木墙面,还绘有莲花等吉祥图案。

克莎民居屋顶的祭祀器皿 (马恒健/图)

纵观克莎民居的形制、方位、朝向、内饰,可以明显感觉到,嘉绒藏族同胞在碉房取材、建筑的技术上和室外环境、室内陈设的营造上,虽然初衷是为防御安全谋计,却也充分体现了天人合一的理念,从而谱写了一首人与自然的和谐奏鸣曲。

马恒健

本文内容由快快网络小德创作整理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