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荣黑胶唱片珍藏版(击败张国荣赢得影帝的)
应该是近两年里,Sir看完最打脸的电影。
《拆弹专家2》。
普遍被认为年老色衰的香港电影。
毫无征兆般,被邱礼涛、刘德华、刘青云,扳回一局。
可Sir注意到,大部分影评似乎都忽略了一个人。
他是片中除双刘之外,另一位影帝。
他是撑起影片最后冲突的癫狂白毛反派。
谢君豪。
谁?
00后,可能听都没听过。
90后,最多认出他是那个放荡不羁的醉酒仙。
△ 《仙剑奇侠传》
不认识不要紧。
除了《拆弹2》,最近恰好有一部老片重出江湖。
把这位影帝的高光,重新拉回我们眼前。
又一个疯疯癫癫的“神经病”。
01
挽歌
Sir的硬盘里,有一部存了23年的香港电影。
每每觉得文章写不下去了,就会拿出来看一看。
《南海十三郎》。
谢君豪主演。
也是这部电影,让他击败《春光乍泄》的张国荣,赢得金马影帝。
前几天它终于放出蓝光修复版。
知道的人不多,但,是真兴奋(包括Sir)。
因为它即使放到现在看,也一点不过时。
大多数优秀传记片,以“人”为切点,唱一首时代的挽歌。
《南海十三郎》野心更大——
它写一个超越时代的“人”。
反讽当下的疯魔。
02
疯人
十三郎是谁?
电影英文译名:The Mad Phoenix。
“疯狂的凤凰”。
五个字基本涵盖了他的一生。
他是一个疯子。
无儿无女,无家无业。
脾气暴躁,对人刻薄。
晚年常常衣衫不整在街头流浪,被人数次送入精神病院。
最后,74岁在玛嘉烈医院病逝。
他还是一个天才。
没有他,就不会有粤剧闪耀辉煌。
先看一张照片。
任剑辉、白雪仙,二位名伶,都是香港粤剧史上的传奇。
要知道,她们俩演的《帝女花》,直到现在,还是每个粤剧迷的必听曲目。
胡韺,张淑娴呢。
京剧的名票友,梅葆玖十岁的开蒙戏,就是由胡韺演的《三娘教子》。
把这些人物凑在一张照片里,已经够珍贵了。
而那个瘦了吧唧的小老头却坐镇C位。
凭啥?
他的确出身显赫。
广东南海县人,原名江誉镠,是江太史江孔殷的第十三个儿子。
太史府向来不得了,富贵人家,挥金如土,江孔殷在南海一带,有着“美食老餮”大名。
太史府历来要求,吃得好,吃得精,尤其府上的“太史蛇羹”,直到现在,还是一道名气响当当的粤菜。
富贵门地,也容易出些没啥用的纨绔子弟。
可江誉镠却在上世纪二十年代就已经考入香港大学医学院。
学识自然不低。
可却突然浪迹上海(传闻是为情而去),两年之后才回家,自然,学籍也被学校革除了。
学上不了,无所谓。
从小看大戏的他,还有一门爱好,看粤剧,唱大戏。
江誉镠最喜欢的演员,也是当时最红的名角小生——薛觉先。
在当时有一句俗语:南有薛觉先,北有梅兰芳。
迷弟江誉镠疯性上来,也不考虑什么面子不面子,他的追星也不像现在这样,买张票去听演唱会就能满足。
他要自己的偶像,唱自己的曲。
就这么,自己的“第一次”献给了薛觉先。
一本《寒江钓雪》。
这部作品词句优美,韵脚流畅,唱段更是朗朗上口。
薛觉先也是爱才之人,遇到这样的好编剧自然不肯放过。
一拍即合,江誉镠就加入了薛觉先的“觉先声”粤剧团。
从此改名,叫“南海十三郎”。
像如今的票房保证,只要在水牌上见到编剧“南海十三郎”的名字,场场爆满。
十三郎的一生,从和平到战乱,从辉煌到低谷。
历经颠沛流离,让他的作品多数失佚,唯独能留下来的几部作品,被后人作成了一首涵盖他一生的小诗。
有言道:
心声泪影女儿香,燕归何处觅残塘。
红销夜盗寒江雪,痴人正是十三郎。
03
痴人
疯子或天才,都不能精确涵盖他的一生。
痴,才对。
《南海十三郎》是两大痴人的合体。
谢君豪的痴 十三郎的痴。
谢君豪入戏之深,层次之丰富,当年张国荣输给他并不冤。
更别提其中的戏曲唱段,都是跟粤剧老师一字一句地学,完全看不出破绽。
谢君豪的痴心,让十三郎的痴情落了地。
他是情痴。
十三郎追求一见钟情的女神Lily,在码头上求她别去上海,留下来吧。
Lily说,你真是傻。
他说,不是傻,是痴。
他也是戏痴。
即便后来穷困潦倒,自己难得被大老板重用。
可别人稍微改了他一点点剧本,当即跳脚。
他更对自己的坚持,痴得入迷。
抗战时期投身参军,在军中撰写劳军戏码。
本想用激昂的戏曲为士兵打气。
但,可想而之。
戏曲也好,合唱也罢,都比不过别人的肉弹出击。
他心想,男儿为国打仗,不正需要一股正气吗?
可这些歪门邪道,显然戳中士兵们的兴奋点。
一气之下,他打了对台的编剧任惜花,却被骂是不识时务的神经病。
接下来一幕格外魔幻:
十三郎被战友拉扯着,让他别再闹事。
一边,是十三郎自己的道义,我的戏都是教人有始有终,导人向善的戏。
另一边,他的后面,肉弹们又一次上台,勾引挑逗无所不做。
十三郎理解不了。
是自己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他痴得彻底,当初那些与他并肩的人,终于也不得不承认他“痴迷不悟”。
复员回家,再没人找他写剧本了。
为了糊口,回到家里帮人接了一部侠女大战黑猩猩的粤剧。
台上花旦高开大腿,被猩猩玩弄。
台下班主不亦乐乎,兴奋于打开新潮喜剧的大门。
这就是时务。
回到现实的十三郎,不得不承认:
人们不想看打打杀杀,只想看点轻松的、猎奇的玩意儿。
别说,多像我们现在。
十三郎改了一版,班主不满意其中的严肃说教。他要求:中间邪恶至极,最后恶有恶报,就行。
“你把衣服脱光跳艳舞
新鲜,粤剧从没试过的
还有
这次脱衣服
下次剃毛,没有脱就打真军吧”
只要大家爱看,中间怎么邪恶都行。
这一会,班主骂他的是另一个词——神憎鬼厌。
可就是如此,他还是痴。
痴在,曾经大戏里的快意恩仇,恩怨情仇,人间正道。
痴在,他看清了时代的荒谬和众人的麻木。
依然没有选择假装清醒。
04
消失之人
片中一句台词:
天才只有两种下场:早逝,早疯。
十三郎是后者。
电影里,他还有另一位天才知己:编剧唐涤生。
当时几乎所有粤剧红伶,均有演出他的剧本,《帝女花》《再世红梅记》就是出自他手。
结果,42岁心脏病去世。
虽然电影里唐涤生被安排成十三郎的徒弟。
这件事也许并非为真。
但,谁也说不准,唐涤生是否也被十三郎的作品启发过,而立志成为粤剧编剧。
这两位天才的惺惺相惜,也在一个“痴”字。
对文字的痴。
唐涤生第一次见十三郎,帮他抄写曲谱。
看着曲本上不合韵脚的词,没想适不合适,心直口快地说,这错了吧。
十三郎看着这小伙有点料。
自己唱的词,还能一字不落的抄上。
于是自己也来劲了。
唱着唱着演了起来,一会是花旦,一会是花脸。
而唐涤生也抄得一脸喜气洋洋。
这哪里是抄词,这分明是两个编剧沉醉于创作时的共鸣。
对于十三郎来说,唐涤生的存在,是他在这乱世上的一颗定心丸。
正是这样超越友情的互通。
才让二人多年后的重逢,显得如此动容。
痴人总是喜欢说梦。
十三郎不知道唐涤生会早死,在说好要重振雄风之后,唐涤生心脏病突发。
这世上又只剩十三郎一人。
他疯得更厉害了。
终日拿着一张白纸,上面只有五个字:雪山白凤凰。
又是雪,又是白凤凰,在白纸上,什么都看不见。
可他视为珍宝,又为何意?
凤凰,不就是自己,不就是唐涤生。
居高而寒,不愿与世间同流合污,放不下一身白羽。
他无法被描摹,被玷污。
这是他们视如珍宝的傲骨。
也是世人视若不见的废纸。
05
文章有价
电影最后留下这样几个大字:
“献给全港编剧
共勉”
1997年,高志森的用意十分明显:
他看不惯那个跑得太快的“香港电影黄金时代”。
在癫狂与过火中变得扭曲。
放到现在,不也是对跑得更快的我们,敲响警钟。
Sir至今对一个细节印象深刻。
落魄的十三郎被班主一顿辱骂后,要回了自己的剧本。
对方鄙夷地把剧本扔在地上。
他呢。
弯腰,双手,轻轻合起,掸了掸上面的灰。
文字有价。
所谓的“价”,并非名声,也非利益。
是一份不被当下破败吞噬的自尊。
他做到了。
十三郎也做到了。
但,所有人都能做到吗?
别误会,《南海十三郎》并非一部传奇天才的礼赞。
它是属于我们所有人的。
留意电影开头和结尾两段空镜。
开篇——
香港夜市,人们自由地享受着夜生活。
唱戏的,说书的,算命的……
那时香港街头,甚至可以为了听完一段引人入胜的故事,故意袭警,跟着说书人一起进警局。
结局呢。
同样是一段街头空镜,却毫无生命力——流浪汉、乞丐、老人。
他们可能不像南海十三郎那般,拥有曾经的辉煌。
相同的是,他们都是被世界抛下的人。
Sir当然无法要求所有人都有如十三郎,如唐涤生的抱负。
但Sir的确怀念,那个能容下一份“痴心”的时代。
哪怕短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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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助理:小田不让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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