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昆阳之战刘秀真的召唤了陨石吗？真相到底如何？刘秀昆阳之战真的是靠陨石

儒将的中兴（12）

主笔：闲乐生朱晖

地黄三年，王莽组织了足足42万大军，前往攻打汉军一个小小的城池昆阳，是为昆阳之战。

昆阳，在今河南叶县北，也就是著名成语“叶公好龙”的发生地，因位于昆水（今辉水）之阳而得名，处于黄淮平原与南阳盆地的交界处，伏牛山脉和桐柏山脉在此形成了一个豁口，是扼住了从洛阳、许昌等北方战略要地进入到南阳盆地的门户所在，且是中原水系进入南阳平原的最后一站，从这里到宛城，有二百多里无水路可借，故为一兵家必争之地，其城池虽小，但坚固无比，其城墙厚达数丈，城墙外环有土城，四周环以深丈余、阔八丈的城壕，城门外有郭楼，四周有角楼，另有伸出墙外、可对攻城敌军发射弩箭的高台数座。故其城池虽小，但坚固无比，汉军守城之兵加上逃归之兵，共八九千人，将要在这里面对前所未有之激战、创造前所未有之奇迹。昆阳，注定名垂青史，与长平、巨鹿、赤壁、淝水一道，成为流血漂卤冤魂滔天之地，数以万计的生灵将在这里灰飞烟灭。

然而在当时，没人想过创造奇迹，更始汉军从上到下，都认为新莽大军一旦追至，昆阳城玉石俱焚，百无生机，大家还是赶紧收拾包袱跑路吧，这叫以退为进，另图再举，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革命不成功还有后来人，咱们干嘛要做早牺牲的那一个，就算要牺牲也得先回去跟老婆孩子见个面，把钱花光了再说，这人生最大的痛苦不是人活着没有钱，而是人死了钱还留着。

来，商量一下吧，怎么跑，往哪跑？

可就在这时候，一个平时很少发表意见的人冒了出来，发表了一番石破天惊的意见：

今城中兵弱谷少，而外寇强大，只有并力御之，才是唯一机会；倘若分散，势无俱全，必被各个击破。今我军十万主力都在攻打宛城，无法抽身前来相救，昆阳若破，莽寇长驱直进，与宛城之莽贼内外夹击，只怕一日之间汉军皆灭，我等亦不能独存！今何不同心合胆，共举功名，反欲归守其妻子财物耶？

大家一看，说这话的人竟是偏将军刘秀，不由傻眼，这刘小三向来老实柔顺，行事谨慎，咋这时候腾腾冒傻气呢？这家伙怕不是被吓傻了吧。

刘秀当然不是被吓傻了。是，刘秀生性谨慎柔顺，比勇猛，自然比绿林好汉们差得远，但他的优点是够冷静，他冷静的发现了当前最残酷的现实：如今之计，不逃或死，逃则必死，你们选吧！

然而世间庸人，大多不肯接受现实，所以诸将全都笑话他，一介书生岂知兵事，还不知天高地厚，敢嘲笑我们胆小，真太可恶了，乃齐声怒喝：“刘将军何敢如是？！”现在你哥说话都不算数了，更何况是你，区区一个偏将，你小子有发言权嘛你！

刘秀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却丝毫不生气，反大笑而起，笑的前仰后合，甚是夸张。众将莫名其妙，我伤害了你，你却一笑而过，我等颜面何在？正欲再骂，刘秀已转身离席，不顾而去。

王夫之曰：“勇者，非气矜也，泊然于生死存亡而不失其度者也。”这种时候，刘秀不与诸将脸红脖子粗的据理力争，却故作狂放之举，这正表明了他一种超然的态度。危如累卵的昆阳，正需要此等旷然而置生死存亡于度外的一笑；此等一笑才尽显刘秀之勇气、睿智、风姿，与境界。

赶走刘秀这个捣蛋鬼后，诸将继续开会，讨论散伙逃命事宜，正要形成最后决议，忽有探子入报，言：“敌大兵且至城北，军陈数百里，不见其后。”

所有人都吓得跳了起来，你看我，我看你，心想这下可好，我们想逃也逃不掉了。

没办法，只好再请刘将军回来了，看你笑得那么风骚，就看你到底有啥能耐！

刘秀回来了，但没有笑，反而面色沉重，若有所思。

诸将看到，越发焦急，又齐声求道：“事急矣，还请刘将军为我等计之。”

刘秀沉声道：“今城中只有八九千人，势难出战，幸亏城坚濠阔，勉力死守，或可坚持旬余。眼下定陵、郾城尚有近万汉军，依末将之计，不若派出敢死骑士，至郾与定陵两县，召援来救。莽军远来疲敝，又久顿城下，士气必颓，虽有百万之众，不过行尸而已，而我军皆是精锐，内外夹攻，未必没有胜机！若能拖到攻破宛城，宛下汉军也可抽身来救，如此罄天下于一战，胜则千古流芳，败亦轰轰烈烈，你我即便玉碎，万载之后，英风犹存，岂不快哉！”

诸将闻得此言，顿觉一股热血从脚底涌了上来，涨的两颊通红，双目喷火，他们原来那一股亡命徒的豪气与胆气，此刻又被刘秀重新点起，熊熊燃烧，不可收拾。

刘秀又道：“当日项羽兵败垓下，虽固决死，然愿三胜快战，斩将刈旗，不过乌江，而万世钦其英武。今逆莽引百万雄师，围我弹丸昆阳，然我八千汉军，竟鼓勇与之一战，此等英烈，江河为之悲泣，天地为之动容，霸王亦远逊我等！秀虽不才，愿为前驱，敢死突围，去往求援，以助诸君建功成名，何如？”

话讲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书生一个都不怕死，我等绿林好汉若还怕死，则真为天下所笑，千载不可复也。那好吧刘将军，这次就看你的了，我们看好你哟！

既已统一了思想，是夜，刘秀便与骠骑大将军宗佻、武威将军李秩、偏将军邓晨等共十三骑，趁着夜色冲出昆阳。当时王邑大军已有近十万来到城下，突围难度很大，好在突围者只有十三骑，目标小机动性强，莽军初来乍到，地理不熟，且大多数人还在忙着安营扎寨，乱糟糟一团，跟个农贸市场似的，一不留神便被这十三骑好胳膊好腿的冲了出去，一人一马都未折损。

可王邑得报后却不以为意，连个追兵也没派，只当事情没发生过。

怎么回事呢？

个人意见，王邑是故意放他们走的。百万雄师南下而来，最好就是寻敌主力聚而减之，免得一个一个去剿，耗时费力，麻烦！现在就让他们去找援兵来，来多少杀多少，更始全体大军总共也不过十来万，还能反得了天去？

然而在军事会议上，严尤却对王邑的战术提出了异议，他说：“昆阳城小而坚，周围地势狭隘，我军虽众，却施展不开，徒然浪费兵力，且耗费时日，则恐宛城危矣；以末将之见，不如分兵数万围住昆阳，使其不得威胁我军水路后勤补给即可，而我军主力则绕过昆阳，亟进大兵，奔发宛下。今更始之伪天子刘玄正在宛下，宛败，昆阳则不攻自破。此乃用兵分合之道也。一味集中兵力，实不可取。”

王邑听了严尤的话，不置可否，却让幕僚们发表意见。

两旁的六十三派兵法家见状，纷纷跳了出来，引经据典，各执己见，有的同意，有的不同意，到最后越吵越烈，竟然在大帐之中扭打起来，场面一片混乱。卫士们赶紧上前，把他们都拖了出去。

王邑仰天长叹，皇帝给他这么多兵法家，且流派各自不同，观点迥异，这不是助我，而是添乱！看来还是我自己独断专行算了。其实我军兵力之强大空前绝后，本来也就不需要兵法。或者说，我就是兵法，我就是主宰，我就是一切！

于是王邑大笑道：“严尤之议，不可听也。本帅出征之时，天子赐我黄钺，许我征伐大权，予我百万雄师，今遇城而竟不能下，何谓邪？今所过当灭，必屠此城，蹀血而进，前歌后舞，顾不快哉！”

打个比方：有人好读书而不求甚解，只略通其意，一样也能成大学问；但也有人读书，百遍千遍的死读，又是考证又是训诂，非弄通其间每句每字不成。后面这种人就是王邑，属于完美主义者，追求不带一丝瑕疵的胜利，所以打仗直来直去，从不拐弯儿，跟王莽又是一个死脾气，真没辙。

再换句话说，王邑是把战争当成一种高级娱乐来享受的，他不但要赢，而且要赢的漂亮，赢的雄壮，赢得美妙绝伦，赢得叹为观止，他甚至一想到百万大军破城之后踏着反贼鲜血跳舞的场面，就忍不住兴奋到全身颤抖。我早就说过了，王莽这帮人那可是伟大的行为艺术家，他们以江山为试验场，用人命做实验品，来实现他们的伟大艺术，这是怎样一种可怕的大无畏娱乐精神，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现在，就让我们来好好欣赏一下王邑所创造的战争艺术品吧！次日一早，王邑下令四十二万大军将昆阳团团围住，由于人太多城太小，这一气竟围了好几十重跟卷胶布似的，营寨密密麻麻，大大小小足有百余座，营中埃尘连天，旗帜蔽野，钲鼓之声震动百里，王邑于大营望楼之中往下看，只觉驱云而拥海，壮观的令人心驰神摇、呼吸停顿；而营外又遍布千余云车，其车高十余丈，俯瞰城中，一览无余，旗手立其顶端，挥动令棋，可指挥部队朝薄弱处进攻，另有无数弓弩手，居高临下往城内射箭，霎那间万箭穿空，遮天蔽日，一阵阵好似昼夜迅速交替，王邑这招简直就是美军每战之前的轰炸机战术，先来一通空中压制，打得你晕头转向找不着北再说。总之，昆阳城每天都是阵箭雨转大箭雨、再转暴箭雨，再转火加箭……城内军民莫说登城守御，就连出门汲水，都要顶着盾牌或门板；每次出门回来，门板已化身成了钉床，大家就把箭矢像拔草一样拔下，送到武库中备用。

这里顺便提下：所谓云车，详细来讲，即一八轮车上竖两根长柱，两根柱子中有板屋，可以滑轮升降，屋中四面有望孔或射击孔，居高临下，威力无穷。另据《汉书·王莽传》记载，依靠云车之高度，莽军中不仅可对城中进行箭石轰炸，甚至还派有“伞兵”进行空降作战，即“取大鸟翮为两翼，头与身皆著毛，通引环纽，足可飞数百步方堕。”（这恐怕是有史记载的最早一次人类飞行尝试）这些个鸟人，手持弓箭短刀，从云车上一跃而下，转眼降落在城墙之上，随即辗转格杀守城汉军，以接应攀城莽军沿梯而上——这招太狠了，昆阳好几处城墙很快因之失守，亏得汉军不怕牺牲作风顽强，顶着盾牌与之反复争夺，且在城外的郭楼、角楼等数个制高点上安置强力连弩，对空中进行火力狙击，这才险险保得金城不失。

然而除了空中火力网，王邑还有强大的地面甚至地下攻势。他竟一口气派出上万工兵部队，冲至城下：有的开挖地道，欲通往城内；有的将挖出来的土、石，装在填壕车内，推到城壕边将其投入；有的则推着冲輣车死命橦城；所谓冲輣车，车体呈三角形，一端伸出几把巨大的尖刀长矛，尖刀长矛之下，是巨大撞木，由几十个士兵拉动绳索，牵引怪车如发狂野牛般所向无前、暴风狂催，震的城墙砖土粉坠如雨，整个昆阳为之呻吟颤抖，仿佛随时有可能天崩地裂，天塌地陷，世界毁灭。

城墙一塌，那可就什么都完了，城内军民见势不妙，纷纷顶着门板奋勇登城，将滚木礌石、热油开水、燃烧的火把、甚至铁锅石磨、屋瓦家具，总之能收集到的任何杀伤性物体，一股脑全往城下抛掷，一次又一次的打退了莽军的疯狂进攻。工程兵则赶紧趁着进攻的间隙，用泥沙将城墙的裂缝浇灌弥合上，并在城门内垒起砖石塞住，以抵挡下一次进攻中冲輣车的撞击。

王凤等八千绿林好汉在百万雄师的围攻下，竟然就这样拼命坚守了十余日夜。他们用惨烈的牺牲，为反莽起义的战略反攻争取了宝贵的时间，也为刘秀的东汉帝国铺就了一条梦幻般的光荣之路。不管他们其他时候表现如何，至少在这十几天内，他们都是勇者，是英雄，是壮士是烈士是圣斗士，是永远将为历史所铭记的大功臣。

然而随着时间无情的流逝，守城汉军的战心渐渐开始动摇了，莽军人多势众，还可分批轮流攻城，以保证充足的休息，而汉军将士只能连轴转，一刻也不得松懈；刘秀去请援兵虽可画饼充饥，但就算这块饼来了，也不过万把人，还不够王邑塞牙缝。而所谓千古流芳，那都是将军们的特权吧，其余生命如蝼蚁般的小卒们，注定与之无缘，拼命又是何苦呢？特别是等到了夜晚，当小小的昆阳犹如一叶千疮百孔的小舟，置身于四面无尽的营火海洋中时， 感觉随时有可能被吞没，谁能不感到恐惧与绝望？

总之，敌人炮火之猛烈，超乎想象；敌人声势之宏大，闻所未闻。敌人军队之强大，不可战胜——降了吧，将军，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汉军士卒对他们的长官说。降了吧，上公，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绿林诸将对他们的老大王凤说。

终于，王凤等人派出使者，向王邑乞降，除了活命，没有任何附加条件。

然而令人跌破眼睛的是，王邑竟然不许汉军投降，因为这样一点不好玩，就像刘翔跨栏还没跑就退赛了，这叫买票进来的中国观众情何以堪？所以他早已下定决心，一定要让昆阳成为他战争行为艺术的最高殿堂，将其烧光杀光，踏成一片焦土方才罢休，并以此向天下宣示：凡与新朝为敌者，必将被碾压至死，死到再死，连个渣都不剩。

于是，王邑对乞降使者表示了遗憾：对不起，你们这群蝼蚁一般的乱民，是没有资格向大象投降的，除了乖乖被我大象踩踏成灰，没有其他结局。

丢人哪！咱们堂堂绿林好汉，竟连跪地乞降都不招人待见，还遭折辱，有没搞错啊！王凤气得大骂：“王邑小儿，我是你大爷!”王邑是王政君五弟王商的儿子，而王政君的大哥刚好也叫王凤，也就是说，王邑的大爷大司马王凤，与绿林军大哥王凤同名。他这么大骂，倒也是骂的恰好。

于是，绿林诸将辱极生怒，怒极生恨，遂抱定最后牺牲之精神，誓与昆阳共存亡，死拼到底！！这些天来，他们承受了太多恐惧，如今反而免疫了再也感觉不到恐惧，既然求生不得，不如求死一快！正是这种精神，最终将整个昆阳打造成了一枚虽小却坚硬无比的钢钉，哪怕遭遇铜锤铁锤雷神之锤，也只会越砸越深，深深扎根，屹立不倒，坚韧不拔。

而莽军这边，严尤见昆阳久攻不下，心知莽军虽未败，但已然陷入战略被动，便又向王邑谏道：“兵法有言，围城为之阙。不如围城三面，缺其一角，使得反贼逸出，司空再率大军沿途剿杀，以怖宛下，岂不更善？”

王邑正在为他的伟大艺术意气勃发，忽闻此逆耳之言，不由大怒，道：“吾正要屠尽此城，以耀帝国之威武，以骇天下之视听，汝却欲纵寇逃逸，是何居心？反贼给了你何等好处？”

真是莫名其妙的言论，百万大军花了几十天时间来屠一个近万守军的小城，就算屠光了，又有何威武可言？

然而王邑如此一顶大帽扣下来，严尤也只能唯唯噤声，再不敢多言献计，以免脑袋不保。

——水晶不推去追人，能赢不赢非得浪，这都什么猪队友啊！唉，算啦，反正是你老王家的江山，于我何尤。得至无可收拾，大不了另投明主便是。乱世嘛，很正常。

而就在这一天晚上，一件谁也没想到的奇事发生了，是夜，夜幕群星闪烁，空旷而辽远，漠视着人间的鲜血与苦难，忽然，一群流星划破天际，流光灿烂，甚是华美，城内外两军军士见之，皆双掌合十，向流星许愿，或许是莽军人多，念力更大，那流星竟带着尖利的哨响俯冲而下，最终在莽军大营上方坠落。次日，上天又生奇景，但见空中黑云聚集，状如崩塌之土山，自上而下缓缓压向莽营，一时天地变色日月无光，方圆数百里如同暗夜，莽军将士惶然不知所措，全都趴在地上，噤若寒蝉，好像怕被压死似的。这云团直到离地不足一尺，方才散去。

此等情景，虽为天文异象，但也不足为怪，有网友意淫此为“大魔导师”刘秀在百里外发动的“陨石召唤攻击”，可堪一笑。其实史书只记载了流星对对莽军士气的打击，并未提及陨石，更没有任何士兵被陨石所砸的伤亡事件，这又是网友们在玩埂了，大家不可被其忽悠。至于后面生成的那个云团也很好解释，莽军临河扎营，而当时正值七月天，白日里太阳炙烤的河水蒸汽缭绕，加之数十万新莽军灶食烟火水汽，在狭小的丘陵区域热气蒸腾，无法升散，从而形成此景。而热气无法升散，更说明云汽集聚，大雨将至，正是后面暴雨的预兆。

当然，虽无陨石，但这对莽军的士气还是一种大大的打击。占曰：“云如坏山，营头之所坠，其下覆军杀将，血流千里。”又曰：“怪星昼行，名曰营头，行振大诛也。”在古代占星术中，军营上方的星星为营头星，如果坠落乃“大诛之象”，联想这些，一股不祥的预感，顿时弥漫在莽军营中：难道我军百万雄师，还会有不测之险？这怎么可能呢？

这唯一“可能”的变数，当然就只有刘秀了。但是刘秀啊，你到底在哪里，你知不知道，你的昆阳战友已经做出了他们所能做出的最大努力，现在就看你的了。

——是粉碎，还是涅槃？汉军生死，悬于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