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孝烈皇后方氏：明世宗的救命恩人，却依然保不住自己在太庙的位置

前言：嘉靖四十五年（公元1566年）十二月十四日，是大明王朝举国同乐，啊呸，举国同悲的日子。深受臣民爱（唾）戴（骂）的嘉靖皇帝朱厚熜，在紫禁城乾清宫内驾崩，享年六十一岁。大行皇帝唯一在世的儿子：裕王朱载坖，强压着满心的欢喜，披散着头发来到御榻之前叩头大哭起来。

隆庆元年（公元1567年）正月，新天子为大行皇帝上尊谥曰： “钦天履道英毅圣神宣文广武洪仁大孝肃皇帝”，庙号“世宗”，简称世宗肃皇帝。二月，新天子为世宗原配孝洁皇后陈氏上尊谥曰： “孝洁恭懿慈睿安庄相天翊圣肃皇后”，继室孝烈皇后方氏上尊谥曰： “孝烈端顺敏惠恭诚祗天卫圣皇后”。

明世宗朱厚熜剧照

当月二十八日，借着改题神主的机会，礼部官员将孝烈皇后的神主牌位迁出太庙，放到奉先殿西夹室。而在三月二十二日世宗肃皇帝和孝洁肃皇后神主祔享太庙之时，孝烈皇后的神主则被奉安于弘孝殿。

丁丑，世宗肃皇帝神主至京，遂升祔太庙。驸马都尉许从诚告奉先殿西夹室，请孝洁肃皇后神主同祔享如仪。遂迁奉孝烈皇后神主于弘孝殿，遣驸马都尉李和行礼。—《明穆宗实录卷六》

那么方皇后的神主牌位，为何会在嘉靖皇帝还活着的时候就放进了太庙？而在世宗驾崩后，为何又被新天子从太庙中迁出呢？今天我们就来聊一聊这位命运不济的皇后。

皇帝的救命恩人

方氏，南直隶应天府江宁县（今江苏南京）人，乡民方锐长女。由于世宗在位近十年始终没有子嗣，礼部尚书张璁以“广储嗣”的理由上奏，请皇帝在全国范围内选秀，目的就是让这些淑女“以充妃嫔，以备侍御”。

南京老门东长乐渡：方皇后出生地

经过一番海选，世宗于嘉靖十年（公元1531年）十月册封九嫔，其中方氏被封为德嫔。其父方锐父凭女贵，被授予正五品的锦衣卫正千户带俸。这里我们要提一句，在方氏入宫之时，世宗原配陈皇后已经过世三年之久，现在的皇后是原来的顺妃张氏。

然而在嘉靖十三年（公元1534年）正月初六日，世宗突然以“侮肆不悛”的理由将张皇后废为庶人。初八日，德嫔方氏因为“性资端慎”而被册立为嘉靖朝第三任皇后。按祖制，册立皇后只需在内殿行礼。世宗为了抬举方皇后，特意要礼部制定礼仪，让皇后陪着自己一起出宫拜谒太庙和世庙。这里的世庙是供奉世宗老爹：恭睿献皇帝的场所，此时尚未有睿宗的庙号。

内外护卫仪仗随从、内执事女官遮以帏幙，从行至太庙门西。奏请皇帝辂降，奏请降车。皇后及妃降车，障以龙帏。导驾官导皇帝入，皇后及妃以从。—《明世宗实录卷一百五十八》

女儿做了皇后以后，方锐先是被封为锦衣卫都指挥使，接着以扈从车驾南狩之功进封后军都督府左都督，此后更是在嘉靖十九年（公元1540年）正月被封为安平伯，嘉靖二十一年（公元1542年）二月进封安平侯。

壬寅宫变

嘉靖二十一年（公元1542年）十月二十一日晚，世宗在曹端妃宫中就寝。就在皇帝熟睡之后，低级嫔御杨金英，率领苏川药、杨玉香等十多位宫女闯入寝殿，拿着绳子就打算把世宗勒死。

明世宗朱厚熜剧照

慌乱之中，众人不小心将绳套打成死结，始终勒不死皇帝，情急之下便拔出钗簪朝世宗身上乱刺。此时有一个名叫张金莲的宫女心中害怕，直奔方皇后寝宫自首。方皇后大吃一惊，急忙带人救驾，世宗这才幸免于难。

经严刑拷打，众人供出主谋为端妃曹氏和宁嫔王氏。世宗收到方皇后的汇报之后，当即下旨将众人全部凌迟处死，连曹端妃和王宁嫔也不例外。

嘉靖二十一年十月二十一日，奉懿旨： “好生打着问！”得杨金英，系常在答应，供说： “本月十九日，有王、曹侍长在东稍间点灯时分，商说： ‘咱们下了手罢，强如死在手里！’...至二十二日卯时分，将绳递与苏川药，苏川药又递与杨金花拴套儿，一齐下手。...张金莲见事不好，去请娘娘来。姚叔皋打了娘娘一拳。...芙蓉就跑出叫管事牌子来，将各犯拿了。”—《宙载》

由于嘉靖二十一年是壬寅年，这场弑君大案也被称为“壬寅宫变”。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宫变，而是一场内外勾结准备除掉皇帝的政变。表面上看，杨金英等人因为不堪嘉靖皇帝的虐待，但是若非有人串联，她们怎么得知皇帝今晚宿在端妃宫中？端妃宫中的宫女、太监都哪里去了？都说方皇后是公报私仇，但是端妃真的冤吗？

方皇后剧照

世宗为人刻薄寡恩，前两年又强行让自己老爹兴献王朱祐杬“称宗祔庙”，可谓是文官集团的死敌。为什么杨金英等人要勒死世宗，就是打算造成皇帝暴病而亡的假象。没有弑君，她们自然也不用死。

壬寅宫变后，世宗即不再上朝，同时搬到西苑居住，这恐怕才是他没有像明武宗朱厚照和明熹宗朱由校一样暴病而亡，而是继续健健康康活了二十四年的真相。

借刀杀人

嘉靖二十六年（公元1547年）十一月十八日，方皇后去世。据清初史学家毛奇龄所著的《胜朝彤史拾遗记》记载，当时宫中失火，世宗却阻止内官救火，以致于方皇后被活活烧死。至于理由，则是指当年曹端妃无辜冤死，世宗对皇后怀恨在心。

曹端妃是否冤枉，上文已经分析过，这场宫变她绝对脱不了干系，相信世宗不会想不明白这一点。而且宫中失火的时间是十一月初五日，方皇后十三天之后才去世，烧死一说略微有些过分。事实上世宗对于皇后崩逝非常痛心，下旨以“元后”的规格操办其葬礼。

谕礼部曰： “皇后比救朕危，奉天济难。冀同膺洪眷，相朕始终。不意遽游，痛切朕情。其以元后礼丧之。”—《明世宗实录卷三百三十》

明世宗永陵

当年陈皇后去世后，世宗将其葬在袄儿峪，却偷偷地把自己的寝地定在了天寿山十八道岭。嘉靖十五年（公元1536年），世宗下旨在改名以后的阳翠岭修建陵寝，到方皇后去世时，工程已经大致竣工。

世宗按照太祖马皇后、成祖徐皇后的旧例，一面先为自己的陵寝定名为永陵，一面准备举行方皇后的入葬仪式。礼部提出应该将陈皇后从袄儿峪也迁葬永陵，却被世宗一口否决，他是铁了心要把方皇后作为原配。

戊午，礼部奉谕议上孝洁皇后启安礼。上以孝洁皇后已久安，不宜妄动。且有二妃主依祀亦久。诏止行孝烈皇后葬礼，其启安礼报罢。—《明世宗实录卷三百三十三》

嘉靖二十七年（公元1548年）五月，孝烈皇后梓宫正式入葬永陵。

皇帝的工具人

世宗如此大张旗鼓为方皇后安排后事，只是为了报答当年的救命之恩吗？有这个想法的，未免也太单纯了一点。

太宗朱棣剧照

嘉靖十七年（公元1538年）九月，世宗将太宗朱棣的谥号改为“启天弘道高明肇运圣武神功纯仁至孝文皇帝”，庙号则改为“成祖”，由此朱棣从太宗文皇帝变成了成祖文皇帝。与此同时，世宗又将亲爹谥为“知天守道洪德渊仁宽穆纯圣恭俭敬文献皇帝”，庙号“睿宗”，并将其神主祔享太庙。

在很多人印象中，朱棣如果不改为成祖，就会因为睿宗祔享太庙，从而导致其神主牌位被一脚踢出来。这种想法自然是错误的。我们要明白两点：

其一、太宗朱棣和太祖朱元璋一样，都是百世不祧。如果因为睿宗祔庙而导致太庙中的位置不够，那也只会把仁宗朱高炽的神主祧走。

其二、明朝的太庙实行九庙制度，即供奉九位先帝的牌位。在睿宗祔庙之前，太庙之中总共只有八块神主牌位，分别是：太祖朱元璋、太宗朱棣、仁宗朱高炽、宣宗朱瞻基、英宗朱祁镇、宪宗朱见深、孝宗朱祐樘和武宗朱厚照。换句话说，即使朱棣不是百世不祧，睿宗祔庙也不会影响到他。

现在睿宗祔庙之后，太庙中的位置终于满了。但是世宗心里清楚，老爹的那个庙号有多水。一旦自己驾崩，大臣们会留着睿宗的神主，然后乖乖地把仁宗的神主祧走？不行，这件事在我生前就必须搞定，孝烈皇后可谓死得其时。

北京太庙

嘉靖二十九年（公元1550年）二月孝烈皇后禫祭之后，如果按照“元后”的标准，应该要升祔太庙。现在太庙位置已经满了怎么办？除去百世不祧的太祖和成祖，就要将和世宗血缘关系最远的仁宗祧走。

这一下朝野上下一片哗然，不但礼部尚书徐阶反对，就连内阁首辅严嵩也认为此举不妥。但是世宗一意孤行，甚至怒骂大臣们“视朕犹闰位”，意思就是你们还是不把我当成正统的皇帝。皇帝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徐阶也只能表示仁宗已经是五世祖， “于礼当祧”。

己卯，诏议孝烈皇后升祔礼。时礼部以孝烈皇后忌辰祭礼未定，请上裁。上曰：“奉先殿未设后位，朕已前虑矣。尔等执泥弄文，不思大义。虽主祔庙庭，视朕犹闰位。然今正礼，必奉迁仁宗主。奉先殿设后位，即朕庙次乃可耳。礼部其即会官从正归一议闻。”—《明世宗实录卷三百六十六》

十一月十三日，驸马都尉邬景和行礼，谢诏捧主，奉祧仁宗昭皇帝、诚孝昭皇后神主至祧庙第五室。十一月十五日，升祔孝烈皇后神主于太庙第九室。如果没有睿宗，要等到嘉靖皇帝的孙子神宗即位，仁宗的神主才会被奉安到祧庙。

陈皇后画像

结语：孝烈皇后在太庙之中，为世宗做了十六年的工具人。然而朱厚熜一死，文官们立刻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怎么恶心先帝怎么来。隆庆元年（公元1567年）正月，礼部提出孝洁皇后乃是先帝元配，理应合葬永陵，祔享太庙。太庙中只能有一帝一后的神主牌位，孝烈皇后虽正位中宫十三年，毕竟只是继室，必须迁出并奉安于别所。

孝烈皇后虽曾正位中宫，然非元配。今先已祔庙，又奉孝洁皇后同祔。则二后并配，非祖宗旧制。若因孝烈皇后先祔而遂使孝洁皇后不得升祔。则舍元配而祔继配，亦非祖宗旧制。—《明穆宗实录卷二》

当年废黜张皇后之时，之所以立方氏为皇后，是因为礼部尚书夏言的那句话“夫天圆而地方者也”，可见从一开始她就是一个工具人。方氏一生无儿无女，虽然救了皇帝，又在嘉靖朝三位皇后之中正位中宫时间最久，但就是因为其继室的身份，不但不能系帝谥，连已经在太庙中放了十六年的神主牌位还要被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