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人冬天为何爱吃羊肉?蒙古人留下来的习俗
导语:上海人冬天为何爱吃羊肉?蒙古人留下来的习俗上海吃羊肉吗
对于北方人来说,天气转凉、寒风乍起,没有什么比一碗羊肉汤更能熨帖身心,冬至吃饺子,也是羊肉馅居多。而在气候潮湿的江南,却同样有着冬天吃羊肉祛寒的习俗,上海人更是其中翘楚。
上海,位居长江下游三角洲,地处大河入海口,河网密布、水土丰润。按理说,在古来流行精耕细作的江南地区,并不具备放牧养羊的条件,温润滋养的江南水土孕育着丰富的物产,也孕育出上海人清淡、讲究的饮食习惯。
然而,浓烈腥膻的羊肉就偏偏成为了上海人餐桌上的“异类”。
在上海,每个街镇都有独具特色的烹羊技艺。譬如汤色奶白的奉贤热气羊肉、浓油赤酱的张桥红烧羊肉、酥香味浓的普陀真如羊肉……上海人,一年到头都离不开羊肉,老一辈人更是对羊肉爱得深沉。
清晨,在晨练放松、送儿孙上学的间隙,“老爷叔”们三五成群迈进茶楼,温二两烧酒,称半斤白切羊肉,再点上几碟茴香豆、盐煮笋,夹上一块肉、抿上一口酒,好不快活!
其实,无论是花开半树、各表一枝的烹羊技法,还是老爷叔们南北结合、自得其乐的早酒菜单,都昭示着上海这片土地上文化融合的种种影迹,而上海人吃羊肉的习惯,就源自历史上波澜壮阔的蒙汉碰撞。
蒙古入主中原,是为上海人食羊肉之开端
公元1260年,忽必烈称汗,定国号为“元”,开启了蒙古铁骑横扫中原的惨烈征程。
历史上,政权的更替往往伴随着战争与毁灭,而当新的统治者坐稳位置,又要对焦土之上的一片狼藉进行安抚与重建,元朝也不例外。
1279年,崖山海战之后,南宋灭亡,元朝结束了自古以来华夏大地南北对峙、群雄割据的分裂局面。
战争期间,北方前线附近的百姓流离失所,被迫南迁,将许多北方吃食和烹饪手法带抵南方。蒙古统治者又依照他们的饮食习惯改造了宫廷菜谱,如此一来,羊肉在古代中国人膳食结构中的比重被狠狠地抬了一把。
大战过后,百废待兴。忽必烈设置行中书省管理各地区政务,为了方便管辖,省下又细分为分路、府、县等。公元1277年,曾经隶属于嘉兴府的华亭县被单独划分,改为“松江府”,交由元军将领沙全管理。
元代时划分而出的松江府,就是今天上海市的前身。
如今,翻阅《松江县志》,其中还有着当时撤县设府的历史的记录。当时,元将沙全带兵征伐至华亭一带,为了减少战争带来的伤害,他选择“戒士卒毋杀掠”,此举得民心,守城军士于是出城受降,华亭县一役,无一伤亡。
经此一役,沙全受到元廷封赏,任命他为华亭县“达鲁花赤”,即蒙语中的“镇守官”一职。本以为只是短期留任,不成想,华亭县升级成了松江府,肩上担子一重,沙全也没有了回北方家乡的机会。
与北方草原相比,江南一带气候湿润、水土宜人,许多随军征伐的元军士兵哪见识过此等水乡风情,干脆就此定居在了这里。
吴越一带,河网密布,自古没有牧羊的习俗与条件,而久居此地的蒙古人难免会思念家乡肥美鲜香的羊肉。于是,沙全不辞辛苦,从北方运来种羊,在江南水乡搞起了肉羊养殖。
松江设府以来,当地军民之间由“羊”而生的段段佳话便流传不绝。
沙全治理松江地方时,发现随军南下的蒙古牧民无地放牧,于是便派人游览周边地方,最终划定了水土丰美的张泽地区,在此设立牧场供人放牧,解决了牧民的生计问题,也保障了随军将士的羊肉供给。
久而久之,元军喜食羊肉的习俗传入民间,与当地烹饪手法相结合,衍生出许多北方食材、南方做法的新式菜肴。
据《松江县志》记载,在元初成宗年间,松江一带并未受到之前战争的过多侵扰,人民尚且安居乐业。当时,松江府相对稳定的社会环境给了肉羊养殖发展的机会,也成为蒙军进一步剑指西南的跳板。
北方游牧民族的入侵,带来了政权的更替,也改变了华夏大地上的肉食结构图谱。由蒙古统治者带抵中原的羊种也在江南水乡开枝散叶,逐渐形成了上海人如今的吃羊习俗。
吃什么,怎么吃,什么时候吃,这是个问题
松江设府之后,驻守在此的元军将士思念北方故土,更想念一口热气腾腾的家乡吃食。为了抚慰军心,当地镇守官沙全自北方“进口”来羊种,并大举发展肉羊养殖。
此后,南北文化交融,为了安抚民心,也为了树立新政权的正面形象,沙全又在牧场所在的张泽地区集结军民,举办了烹羊、吃羊的蒙汉恳亲会,意在通过美食拉进军民之间的距离,促进文化融合。
而当时举办羊肉盛宴的张泽一带,如今也是上海地区的“吃羊大亨”云集之地。在今天的张泽,每年还会举办“羊肉节”,呈上全羊宴来款待八方来客。
上行下效之下,当时的松江民间也兴起了一股烹羊、吃羊的风潮,至今仍未消退。
当时,被沙全大费周章运抵江南的羊种,也在水乡草木的滋润下成为太湖平原上的常见家畜。
如今,上海人餐桌上的羊肉多出自“湖羊”身上,与西南地区细皮嫩肉的黑山羊不同,从它们蜷曲的毛发、肥硕的尾巴上,还能看出祖先——草原绵羊的影子。
当时,颠簸几千里来到江南的蒙古羊也面临着“水土不服”的危机,但是,随着人工选育、青储饲料等等饲育技术的改进,娇生惯养的“外乡羊”最终也适应了南方水土,成为当地军民可靠的肉食来源。
食材已经有了,那么怎么吃、什么时候吃,就要静待民间各路老饕大显身手。
在古代北方,羊肉一般是以烤、煮、蒸等手法进行烹饪,注重食材的原汁原味,也彰显着游牧民族粗犷豪爽的性格。而到了南方,更加繁复多样的佐食选择和精工细作的烹饪传统,使得羊肉在他乡换发出新颜。
历史悠久的张泽羊肉沿袭着百年前的制作工艺,除了羊排、羊腿等“大件”之外,羊血、羊杂等边角料也被利用起来,放入木桶,熬煮成一锅滋味丰富的羊汤,伏天时喝下,出得一身大汗,心满意足的同时,还有着祛湿排毒的功效。
从张泽羊肉的烹调手法中,不难看出当时松江一带对羊肉的烹饪手法还保留着北方粗放、务实的特征。而随着吃羊习俗的进一步散布,烹调技法的选择也逐渐脱离了对蒙古传统的依赖,发展出更加多样化的菜式。
如今的上海“吃羊地图”,在历史变迁中呈现出“北红南白”的整体格局。以黄浦江为界,南岸的奉贤、金山等地曾是元代松江府辖区,羊肉的吃法还带着北方地区的影子。
黄浦江南岸的羊肉吃法,既有着蒙古人对羊肉本味的执着,也体现着江南一带对清淡饮食的要求。此地盛行的白切、白煮、清炖等技法,都有着朴实简易、清淡少油的特征,追求的是尽量少用调料,借助香料的辅佐来更好地呈现羊肉的鲜香。
而位于江北的崇明、嘉定一带,对羊肉吃法的选择则要更“重口味”。苏州本帮菜“浓油赤酱”的特色在红烧羊肉、酱焖羊肉、扒羊腿等菜色中一览无遗。江北吃羊,讲究要用重油焖制,再佐以酱油、冰糖、大料、葱姜,赋予羊肉酥烂浓烈的风味。
“北红南白”的吃羊差别,体现的正是当时蒙汉文化的交锋。蒙古人追求本味的吃羊方式在松江一带得到传承,并发展出清淡素净的烹饪流派,而经过江南一带汉人的改良,北方吃食与南方物产结合,为“浓油赤酱”的本帮菜系中又添上了一笔浓墨重彩。
羊肉的吃法各有千秋,上海人对吃羊时节的选择也有着不同的讲究。
在北方,吃羊的最佳时节莫过于数九寒冬,喝一碗热腾腾的羊汤,再开怀大嚼肥美的羊肉,用充沛的脂肪与优质蛋白质的摄入来抵御北地严冬。
入冬吃羊肉的习俗,自元朝以来也影响到了中原一带,随着统治范围的扩大,如今,时至立冬,上海人也会在街巷中找寻一碗羊肉汤面,喂喂腹中的馋虫。
而北方的羊肉到了南方,其药用价值也被充分发掘,衍生夏天出“吃伏羊”的习俗。
张泽、庄行等地,三伏天吃羊肉已成积习。在北方人眼中,羊肉入腹生热,三伏天吃羊难以下咽。而上海人这种“反季节”的吃羊习俗,也是因湿润燥热的江南气候所至,利用羊肉温润的药性,发汗排毒、抵御湿气,实际上与北方人冬天吃羊的目的大差不差。
历史上,一种文明与另一种更先进的文明同化的事例屡见不鲜,游牧文明也不例外。南北之间的相互碰撞与交流,造就了如今上海人饭桌上的“羊肉宇宙”,也塑造出如今华夏大地上百花齐放的饮食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