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子弹飞》:到底谁害死了六子?没有别人,就是张麻子
鹅城百姓:青天大老爷
张麻子:起来,不准跪
皇上都没了,没人值得你们跪,我也不值你们跪
我来鹅城,只办三件事,公平,公平,还是公平
鹅城百姓:青天大老爷
张麻子:站起来,不准跪
哎,这就对了
问:谁杀了六子?
答:悍匪张麻子!
三声“公平”震山响,带给鹅城百姓以无限希望,张县长的形象算是立起来了,但张县长忘了一个最为关键的问题:形象需要维护,维护需要成本!
初到鹅城,组织架构,了解了吗?风土人情,掌握了吗?目前的工作如何开展,未来的方向如何确定,两眼一抹黑的时候,你就贸然竖起了大旗,那么就只会出现一个结果:大家会等着看你是不是言而有信,是不是真的公平。
也就是说,你需要为自己的话付出成本,付出代价!
处理别人,当然不能彰显你的公平,你需要拿自己人开刀才行!
不愿意?
话已出口,由不得你,你的对手肯定会为你精心准备一桩案子,等待你的公平表现。
处理不好?
毁了形象,再难立足!
处理好了?
损失力量,自毁根基!
也就是说,“六子吃粉”这件事本就是张县长自己惹出来的麻烦,哪个刚刚上任的老爷不给自己半年的冷却期?
当然,你可以说张麻子没那么多时间,只想捞了钱就走,那就别喊什么口号,更别挑战鹅城乃至整个民国惯有的捞钱模式,否则,“六子吃粉”就只是一个预演而已。
现在好了,张县长喊出了口号,黄老爷准备了案子,而且还刻意避开了县衙大堂,放在了“讲茶大堂”。
冤鼓:县长公子,以身试法,讲茶大堂,恭迎大驾
张麻子:讲茶大堂,县衙不是断案的地方吗
汤师爷:你这个县衙是摆设,断案只有去讲茶大堂,那才是真县衙
所谓“讲茶大堂”,乃系“皇权不下县”的配合场所,本地乡绅和族长依据乡约民俗乃至族规传统,甚至仅凭道德约束进行“断事”的地方,这个地方,不讲法,只论理,而且“理”也不是什么“正理”,是非对错,善恶黑白都是乡绅们说了算。
鹅城,黄老爷说了算,乡绅们也都以黄老爷马首是瞻,讲茶大堂自然就是黄老爷的主场,有了主场优势,再有了这些“不分黑白,只认强弱”的裁判,六子怎么可能会赢。
胡万:六爷,你吃了两碗粉,只给了一碗的钱
六子:放屁,我就吃了一碗的粉,给了他一碗的钱
胡万:他吃了几碗
孙守义:两碗
武举人:不可能,六爷是县长的儿子,怎么能欠你的粉钱呢
孙守义:就是吃了两碗,只给了一碗的钱
胡万,白脸,状告六子吃了两碗的粉,给了一碗的钱;
武举人,红脸,表面站在六子一边,但却鼓动六子一步步走向深渊;
孙守义,原告,坚持声称六子吃了两碗粉;
六子,被告,坚持声称自己就吃了一碗粉;
其实,就这件案子而言,从六子张嘴开始解释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输了。冤枉你的人,比你更知道你是冤枉的;更何况,胡万是流氓,和流氓讲道理的扯淡程度远胜于“秀才遇上兵”;再加上,这帮衣着光鲜的裁判早就心中有数,吃了几碗的粉不重要,给了几碗的钱更不重要,重要的是黄老爷需要我们围观,需要在众目睽睽下重挫张县长的锐气。
既然是稳赢的局,胡万也就不再墨迹,直接切入问题的核心,直接扯到了张县长的口号上面:
胡万:县长要给我们鹅城一个公平,好,我今天讨的就是一个公平
问谁讨,问县长儿子,为什么,他吃了两碗粉只给了一碗的钱,这就叫做不公平
既然县长儿子带头不公平,那县长说的话就是个屁
武举人:胡万,六爷是县长的儿子,怎么会欠他的粉钱呢,你亲眼看见了
我就认定你吃了两碗的份,给了一碗的钱,原告能够做证,裁判都在看着,你打算怎么办吧?
动手?
语言对决,最忌讳情绪崩溃,管你有理没理,只要你先动了粗,你就已经输了!
胡万是谁?
放在现在,就是一个标准的键盘侠,先是出言挑衅,甚至百般羞辱,你回怼他吧,他会说“你有理,你急什么”;你不搭理他吧,他会说“你有理,你怕什么”;而武举人就是一个恶心的吃瓜群众,撺掇鼓劲,火上浇油,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基本原则,让火越烧越旺,等到局面无法收拾或者出现悲剧结果,他会潇洒抽身,再无踪影。
这件案子中,武举人还有一个更为关键的作用,刚刚被张县长严厉惩治,刚刚见识了张县长的公平,他的存在更具监督的权威性,能对六子形成巨大的压力。
当然,关于这一点,胡万还需要强调一下:
胡万:嘿,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怎么着,屁股不疼了
武举人:今儿不聊屁股的事,就聊凉粉,一碗就是一碗,两碗就是两碗,不能含糊
六爷,汉子,佩服
一出稍显拙劣的“双簧”,就让六子无处可躲,胡万的强调,武举人的大度,都在逼迫六子必须为了维护张县长的公平做点什么。
而武举人转身对六子的恭维,无疑给了六子一个错误的信号:一定要坚持下去,哪怕付出生命也要捍卫你爹的公平。
年轻的六子,随即上当,真就按着武举人的暗示,继续自己的解释:
六子: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我今天就吃了一碗凉粉
胡万:你给了一碗的钱,吃了两碗粉,你没钱是吧,我帮你给
六子:看见了吗,多少碗我都付得起,但是吃一碗的粉就给一碗的钱
胡万:这么多钱,他吃了多少碗粉啊,你早就不就得了嘛,他要个公平,你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解释,只是徒劳,铁证在手也抵不过悠悠众口!
六子的错误在于始终都是跟着胡万的节奏走,胡万强调两碗的粉一碗的钱,六子就解释一碗的粉一碗的钱;胡万强调六子没钱,六子就掏钱证明自己有钱;胡万强调六子有钱偏就不给钱,这是欺负老实人,六子又在跟着走,甚至掏出了枪,抓起了老板,询问老板到底是不是老实人。
六子:告诉我,你是老实人吗
孙守义:我是
六子:那你就说实话,我到底吃了几碗粉,你告诉他,你说不说
胡万:拿枪吓唬一可怜的,卖凉粉的,有枪是吧,谁没有枪啊
掏枪,哪还有什么公平可言?
掏枪,哪还需要什么裁判?
六子目前的状态就是,越抹越黑,越证越乱,放任情绪带动自己,硬是让自己变成了暴力欺压老实人的模样。
再看胡万,同样掏出了枪,用来平衡六子的优势,更用来威胁老板:
胡万:孙守义,大声说,他吃了几碗
守义,在座所有的乡亲,都会为你和你家里人做主,大声说,几碗
孙守义:两碗
有人说,孙守义不值得可怜,就算不是助纣为虐,也能算得上帮凶,最起码是一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参与者。
县长刚来,会有何等能耐,孙守义尚不明了,但黄老爷盘踞鹅城,拥有何等势力,孙守义非常清楚,人家就拿你的家人威胁,还能怎么办?
更何况,张县长讲究公平,黄老爷不折手段,你说他更怕哪一个?
花姐敢威胁张县长,为什么就不敢威胁黄老爷?
原因很简单,因为张县长是好人,黄老爷无恶不作!
公平?
当你喊出公平的时候,不公平早就已经蔓延,好人已经吃够了亏,长够了教训,再也不敢轻信公平的力量。
你自己说,孙守义除了妥协,还有什么选择?
无解了,僵持了,张县长的公平形象即将坍塌,六子别无选择,只能付出成本来拼命维护:
六子:你是一个恶人
胡万:哦
六子:比恶是吧,我比你还恶
都看好了啊,今儿我肚子里要有两碗粉,我白死
胡万:你要是肚子里只有一碗粉,我死
武举人:要是有两碗粉,我陪六爷一起死
胡万:凉粉呢,太浅了,我看不见
武举人:六爷,佩服
胡万:凉粉在肠子里,你得横着拉一下,才能让我看见
武举认:六爷,让大家看看是一碗还是两碗,拉
六爷,碗
武举人到底是干嘛的,一目了然!
胡万的目的究竟何在,一目了然!
只是,六子用这种极端的方式真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吗?
六子:看见了吗,看见了吗,是不是只有一碗,是不是只有一碗
武举人:六爷,挺住,我去给你请大夫
六子:别走,是不是只有一碗,是不是只有一碗,是不是
谁会在乎你到底吃了几碗的粉,付了几碗的钱!
武举人借机开溜,裁判们心知肚明,没人会觉得你爹公平,大家就只会说:至于吗,何必呢,一件小事而已,少给一碗的钱,多吃一碗的粉又能如何?
谁还会讨论公平不公平!
谁还会记得公平不公平!
那么,“六子吃粉”真就没有解决的办法了?
当然不是!
我们来看看老江湖的应对办法:
黄老爷:这照片是你吗
张麻子:是我
黄老爷:是你
张麻子:是,那时候,我还很瘦
黄老爷:这就不是你
张麻子:你说他不是我
黄老爷:不是
张麻子:我说他也不是我,这根本就不是我
黄老爷: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麻子:我还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呢,花钱买个县官,我总得有个证件吧,我去照相馆照相,取照片的时候,他们给的我就是这张,我说这不是我,他们说这就是你,我说他不是我,他们说这就是你,没办法,我就把它贴在这了
黄老爷:哦,是这样
麻匪对流氓,有什么道理可讲,睁眼说瞎话,拼的就是一个脸皮厚,你坚持认为不是我,我就偏说就是我,谁主张谁举证,有本事你拿出证据来证明不是我!
六子错在哪里?
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忘了身为一个麻匪该有的模样!
就算这一条行不通,别着急,还有后招:
汤师爷:哦什么呀,这这明明是我,我才是马邦德
黄老爷:哦,是这样
汤师爷:是这样,我进城以前预见麻匪,幸亏有他,才躲过一劫,我一想,索性让他假扮县长,毕竟是自家外甥嘛
张麻子:三舅,这话能跟他说吗
汤师爷:闭嘴!黄老爷见笑,马某走南闯北,在九个地方做过县长,靠的是就是以假乱真,鱼目混珠之章法
不装了,摊牌了,我就这么说了,你能怎么着吧?
愿意信,你就信,不愿意信,你拔枪试试:
张麻子:开枪,你开枪我也能先打死你
汤师爷:放下
张麻子:开枪,你先开抢,我也能先打死你
汤师爷:把枪放下,我数三下,一,二,三,老黄,你先放下,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儿啊
我是麻匪,“拔枪”是这项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先打死你”是这项工作的基本要求,别用你看家护院的工具挑战我吃饭的家伙儿!
再加上汤师爷的巧舌如簧,明明占尽优势的黄老爷反倒成了不懂事的一方,事情就这样解决了,甚至还顺带达成了出城剿匪的合作意向。
江湖是什么?
绝不是什么打打杀杀,而是人情反复,世故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