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岁,我在朱日和当蓝军的日子
口述:李正新
整理:哨位君
“赶紧下车,想TM全当俘虏吗”——在班长的咆哮中,我抱着单兵防空导弹窜出了车门。一扭头,两瓶娃哈哈矿泉水从车窗里扔了出来。
“班长,你还没给我拿吃的啊!”当我的声音消散在草原的晚风中时,班长已经开着依维柯跑得没影了。
这里是红军的阵地前沿,我和打伏击的几位战友,被分散安排在了这片旷野。
我成了这场对抗中距离指挥所最远的蓝军士兵,当暮色降临,我裹紧雨衣,等待红军的武装直升机在总攻的时刻出现……
夜色中的朱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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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李正新,现在是清华大学一名博士研究生,曾经的我是朱日和蓝军旅的士兵。
这是我10年前的故事。
我是云南腾冲人。父亲是个老兵,参加过79年的边境作战,不过他沉默寡言,平时也不怎么管我。
因为家里穷,我在街上卖过冰棍,还通宵达旦的糊过火柴盒……后来我想,父亲不愿管我,可能也是因为内疚吧。
记得进入初中后要在学校寄宿,父亲用背包绳“三横两竖”扎好棉被架在自行车上,给我送了过来,那时候就觉得父亲是个不一样的人。
父亲的入伍通知书和参战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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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我考入中国政法大学。一年后,我就参军了。
2013年12月,一列火车把我拉到了朱日和——那是我人生中最冷的冬天,零下十八度到零下三十多度,而我老家的冬天最低温度也有十七八度。
偏偏我学的是报务专业,那么冷还得抽出手来抄密语表……我的专业练得很不错,因为我只有赶快写完才能把冻僵的手再塞进手套里。
铁塔下的朱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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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来年4月,连长让我换专业了。此时,大规模的军改已经铺开,蓝军旅承担着繁重的演习对抗任务,因为缺人手,我开始练习单兵防空导弹。
训练场景大概就是这样的
(资料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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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习过程太“痛苦”了,没日没夜,风餐露宿,我和战友整天吃火腿肠、榨菜、面包、自热米饭。
因为吃了太多顿自热米饭,战友们后来都宁愿泡面吃。演习结束时,我扛了一蛇皮口袋自热米饭回了营区。
当然也有特别轻松的时刻,比如埋地雷的时候,大伙都用黄脸盆盛满土,找地埋雷。忙完之后就到了黄昏,脚下的野花在夕阳下摇曳,美轮美奂。
朱日和的原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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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年一共几十场演习,我们仅仅输了一场。
我特别崇拜满广志旅长。记得有一次,红方部队千里机动刚到火车站,他就让我们去偷袭,结果人家装备还没卸下来,就被判定“失败”,气得红方指挥员咬牙切齿。
“踏入朱日和就是战场”,这是蓝军旅用行动告诉所有“挑战者”的。
所以也就不难理解,为啥我们这些防空兵会摸到红方阵地去“打埋伏”。
那可真是个苦差事,一整夜你都要匍匐在漆黑一片的草原上,不能睡也根本睡不着。
战斗总是在深夜或凌晨打响,当听到红方武装直升机的声音从河谷那头传来,我就会扛起装着模拟器的导弹筒,给它狠狠来一发……
因为多次有效“击毁”红方目标,我被演习指挥部通报表扬了五次,并最终荣立三等功。立功的奖金,我去超市给战友买了吃的。
在朱日和就是这样:“杀敌立功,火线入党”。军人的荣誉为打赢而生。
我也被“通报”过。
有一次进攻重要阵地,我和班长一个车,等待对方空中力量出现。因为是演习最后阶段,困得睁不开眼,就在车里打盹了一小会。大概也就一两分钟吧,恰好被演习督导组的摄像头拍下来了。
到了演习复盘的时候,巨大的屏幕播放着我和班长打盹的画面,两张大脸,几千观众……你能想象那是怎样的“社死”场景吗?!
营长扛下了所有,并没有处罚我们……哎,以后再也不敢打盹了。
演习结束的那一天,我记得很清楚:远远看到坦克集群冲了过来,钢铁洪流,飞沙走石,感觉整个草原都在震动,连着自己疯狂的心跳。如果没有当兵,我永远不可能有这样的体验。
还有特别有趣的一幕,那个被我“击毙”的飞行员,用自己的飞行眼镜“做交换”,让一位班长带着他坐了一回蓝军的坦克,他开心得手舞足蹈。
在朱日和,我们是对手,更是互相激励成长的战友。
直到退役前三天,我依然在演习中,以至于文书因为无法打通我电话,把我的社保关系都转错了。
那天匆匆忙忙下了演习场,换了身衣服就参加退役仪式了。然后第二天一早被拉去了火车站,我都没来得及酝酿离别的情绪。
只记得旅长说的,“这两年参加‘跨越’朱日和系列演习,是荣耀一生的名片。”
两年太短了。
退伍后我突然明白,部队为啥要保持那么紧张的生活节奏?
当兵的人即使紧急集合,也知道鞋在哪,枪在哪,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
这种“养成”让我回到学校那种自由的生活后,也不会慌乱,内心的规律是部队交给我的。
我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回学校后一直成绩不错,也有了更高远的人生规划。
2018年,我被保送至清华大学社科学院攻读博士学位。
我担任清华大学党委武装部
国防教育与人才培养办公室辅导员
经常会在校园中开展国防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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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研究方向是农村社会学和环境社会学,所以现在会经常在全国各地的农村跑,并投身建设乡村图书馆等公益活动。
我是从大山走出来的年轻人,如果不是考上大学,如果不是当过兵,如果不是赶上这样一个时代,我不会成为现在的我。
我担任了公益图书馆驻村馆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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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带着孩子们走在乡间的田埂上,我还会想起那年草原上坦克集群的轰鸣,那声音一直回荡在我灵魂深处,激励我前进,再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