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山河:民国狂人吴稚晖
导语:纸上山河:民国狂人吴稚晖
吴稚晖
李济深将军外孙李克老师发来几张他姨妈李筱梅,姨丈吴叔微,还有姨妈家翁吴稚晖照片。关于这门亲事,我想起张发奎曾有几句评论:我不搞带有封建意识的事情,比如薛岳与龙云互换金兰,结拜为兄弟。李济深让自己的女儿拜吴稚晖为师,每月奉上500银元束脩……
当时看完我就笑,张的醋味隔着纸都能闻到,说得好像他没和薛岳结拜过一样。李济深要贿赂吴稚晖,至于把女儿都许配给吴儿子吴叔微?
读民国人物,总有意外惊喜,时不时会冒出一个生猛有趣的人物窜进视线,令人拍腿长叹。
吴稚晖便是这样的人,以前对他印象无非是汪精卫曾骂他是“老狗”,冯大帅讥他为“苍髯老贼,皓首匹夫”。后来读到他的一些逸事,很喜欢这个人。无他,性情相近而已。
吴稚晖,原名敬恒,江苏武进人。毕生喜开玩笑恶作剧取乐,幼年顽孽,曾爬上邻居家的烟囱大小便,再堵上;村中办丧事,他趁人不备在大茶壶中撒尿。束发受教后,吴稚晖常纠集同学寻衅滋事,屡吃戒尺,或被罚跪,而放荡不羁性格从不收敛。
无锡人和常州人,晚上都喜欢裸睡,吴稚晖也有这个习惯,他在暑期中连白天都全身是脱光的,精赤条条地写字读书,说这样最是舒服(古龙也有此嗜好)。只要气温允许,我也喜欢光膀子写作,倒没连裤衩也脱了那么变态。
十多岁的时候,医生说他得了肺癌,活不过多久,结果他每天爬上锡山的顶,脱光了衣服晒太阳。毛病好了后,他从此再不相信医生,后来到了法国,他才知道这刚好合乎医治肺癌的日光浴和天体运动。
吴稚晖年轻时一向不喜欢坐马桶,而是每天一清早跑到田野间拉屎,他说:“不但自己能在排便时领略大自然的景色,而且能使土壤肥沃,有益于农田。” ……天杀的,我想起我多年前在珠峰底下撒尿。
吴稚晖好打抱不平,自言毕生不随波逐流,敢出头,很有天马行空的味道。日俄战争期间,留学生在东京集会,吴稚晖上台大骂慈禧太后,骂着骂着饿了,腰带一松,裤子掉了下来,他不慌不忙提上裤子,面不改色地咳两声,重新起骂。鲁迅记得吴稚晖还笑嘻嘻地说:“我在这里骂老太婆,老太婆一定也在宫里骂吴稚晖。”
年轻时的吴稚晖
戊戌维新失败后,青年人多欲从军救国,赴日留学生多习军事。1902年蔡松坡等九名自费生欲进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当时进日本陆士有两途径,公派先在官办的振武学校读三年,成绩合格即可免考进入;自费生须在日本成城学校毕业,而中国人进成城学校,要有驻日公使出具身份证明。清廷驻日公使蔡钧不肯给蔡锷等维新人物作保,吴稚晖等人左右斡旋无果,他带头与陆揆钧率二六名留学生大闹公使馆。
蔡钧恼羞成怒,暗中勾结日本警局,拘禁吴稚晖。日警以“妨害治安罪”为名逐吴出境,当吴稚晖、孙叔方等人被押至上新桥火车站时,梁启超、吴震修、张秉彝、侯毅始等人都从横滨赶来道别。次日押至神户,吴稚晖愤怒不已,即留下绝命书,在登轮时跳入海中以死抗议,幸被救出。
泰戈尔来华访问,林薇音,徐志摩当翻译。
1924年泰戈尔来华访问,文化界盛况空前,连鲁迅和陈独秀都吃飞醋。吴稚晖也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撰文《婉告泰戈尔》,挖苦说:“在英国殖民统治之下,不去注意同胞的悲惨命运,而去宣扬远离现实的事物,博取白种人的奖金,这无异是在亡国奴的鼻涕眼泪中“求来生福,作涸辙中互相嘘濡的安慰。”
孙中山与陈炯明闹翻,汪精卫、邹鲁请托吴稚晖向孙进言,与陈炯明和解,允许他带兵打仗,立功自新。孙愤怒地说:“陈炯明谋叛,要杀我(说得好像不是他先下命令黄大伟干掉陈一样);什么人都可宽恕,独有陈竞存不恕。”吴稚晖说急眼了,双膝一弯,下跪求情:“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孙被他的无赖缠得没办法,只好说:“你快些起来,看你面子上这次算了,但是竞存要写一张悔过书。
北伐成功,国民党当家,吴稚晖成了元老,而且年逾耳顺奔七十,却依然为老不尊,疯癫如故。他平时生活朴素,风格近于墨家。一件旧布袍,一把油纸伞不离身;外出只住小旅店;一件马褂上五颗扣子,至少一两颗无法扣上;穿布鞋,裤腿塞在长筒袜里,活像一个乡下老头。温源宁说他说得有趣:“那样的笨拙本身已变成一种魅力。”
抗战时期,吴稚晖在重庆
前排:陈诚、徐永昌、叶楚伧、吴稚晖、邵力子、何应钦、李济深
后排:贺衷寒、商震、何成浚、刘士毅
抗战胜利后,他住在上海吕班路,书斋起名为“寄”,作妙文叫做“寄序”,原文很风趣,记得有两句话:“虽有佳丽,未由缱绻”,意思说进入老年,精力衰退,所以虽有佳丽,也无能为力了。他本身对男女之事很有兴趣,曾自认“流氓”,只是有心无力,纸上谈兵而已,“六十岁以后,决不轻举妄动。”老友李石曾断弦再婚,他写信劝曰:“老夫少妻,动都动不得。”
吴稚晖与李石曾(李克藏图)
某次李石曾到上海(应该就是上图这次),名医丁福生请吃素席。席间丁李两人大谈素食好处。丁问吴稚晖对素食有何看法。吴一脸诡笑说:“我嘛,上头喜欢荤的,下头却吃素;石曾先生上头吃素,下头却是吃荤的。”李被他说得脸如红布,狼狈不堪。
吴稚晖在大会上发言
吴稚晖一生不讲究穿着,家常衣服是青竹布长衫,外出时加件玄色马褂。偶而也穿西服,可那身西装是用箭袖袍套改制的,不伦不类。吴稚晖浑然不觉,就穿了这件怪棉袍去南京出席国民大会,还当主席团主席。
吴稚晖性格特行独立倒也没什么,他让人痛苦的是写文章骂人,脏话连篇,极其难听,“国骂村骂、市井俚语”全部用上。看的人并不觉得它蠢俗讨厌,反觉得特别有趣。不止是骂人,国民党的后辈要是让他看不顺眼,甚至难逃毒打。据说他曾经抡着拐杖追戴笠,雨农将军在前面绕着花圃狼狈逃窜,他在后面边追边骂,追不上就气呼吁地骂:“可惜,撵不上这个狗杂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