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明宗天成四年的一天，大雾弥漫。楚王马殷对身边的人说：从前我追随孙儒时，每次杀害了无辜之人，都会天降异象。如今出现这反常的大雾，难道是马步院中又有人冤死了吗？

马步院是五代时期的一种军法机关，各州之中均有设置。由于当时的社会混乱，政治腐败，司法量刑不明，滥用重刑，导致冤死者不计其数。

宋朝初年，统治者为了制止这种乱象，改革了司法制度，包括左右法司、鞫谳分司、以及特别法庭等等。其中，鞫谳分司制度作为宋代独有的、将审理权与判决权分离的司法制度，最具代表性。

一、宋朝的强干弱枝制度

宋代的鞫谳分司不是单独成形的，而是宋代强干弱枝制度的一部分，为宋代的专制主义中央集权服务。

李焘的《续资治通鉴长编》中有这样一段记载：宋太祖杯酒释兵权之后，仍然觉得内心不安，于是询问宰相赵普：自唐末以来，几十年间，朝代更迭，斗争不息，百姓屡遭离乱，如何才能止息干戈？

赵普回答说：天下的问题在于弱干强枝，君权太弱，方镇坐大。只有剥夺方镇的控制权，限制节度使的财政权，并将各地的精兵收归中央，才能使天下安宁。宋太祖深以为然，开始实行强干弱枝制度。

首先，宋太祖规定，各州府不再由节度使管辖，改为中央直接管理，州府长官直接向皇帝奏事。其次，设立转运使，监督各州的赋税征收，仅留下小部分给地方使用，其余全部由中央支配。

最后，宋太祖颁布诏令：“择本道兵骁勇者，籍其名送都下，以补禁旅之缺。”将各地的精兵都收归中央。

在对方镇进行节制之后，宋太祖也不忘对治理制度进行改革。此前与皇权互为消长的相权在宋朝被大幅度削弱。宋太祖不仅沿袭唐制，设置多位宰相，还别设参知政事一职，分散相权。

同时，宋太祖还将军权从相权中剥离，设置专管军权的枢密院与宰相政事堂并列，合称二府。二府之外，还有管理财政的三司，即盐铁、度支和户部。二府三司相互独立，直接向皇帝负责，形成了分权制衡的格局。

分权制衡之策体现在司法上，就促成了鞫谳制度的形成。

二、鞫谳分司制度的具体设置

所谓鞫谳分司制度，就是将审问权和判决权二者分离，由不同官员负责，达到分权制衡，皇权独大的目的。虽然宋太祖早有改革司法的想法，但鞫谳分司制度，却是在宋太宗太平兴国年间形成的。

太平兴国四年，宋太宗以司理院取代司寇院，开始任用士子担任司理判官。司理院下辖监狱，并配置官吏若干，这便是鞫司。鞫司负责对犯人进行刑讯和审问，又称“推司”或“狱司”。

谳司又称：“法司”或“议司”，主管检法量刑。五代时期，在马步院中主持刑狱的判官名为“牙校”。马步院裁撤之后，牙校被吸收进谳司，专司检法断刑。

为了防止鞫司和谳司相互勾结，妨碍司法公正，宋朝统治者规定，主持同一案件审理官与判官，不可师出同门，也不可以同年上任，如果审判期间二人见面，则各自杖打八十。

在鞫司和谳司对案件进行审理判决之后，还要由知州做最后的审理。对知州的判决如有异议，鞫司和谳司可以向上司呈上“议状”，或者请知州对案件进行重新审理。无论是鞫司、谳司，还是知州，都要对最后的判决结果负责。

三、鞫谳分司制度的功效

鞫谳分司制度最直接的功效，便是防止司法专断，减少冤假错案。

宋真宗年间，莱州太守用法严苛。一次，捕贼吏抓捕到一个抢劫财物的强盗，太守命司法参军西门允高估财物价值，以便对强盗实行斩刑。西门允核查被盗财物后，如实报告，做出了正确的审理。莱州太守也无可奈何，强盗因此保住性命。

在许州曾有一起骑驴女子被杀案，凶手杀害女子后，毛驴受惊而逃，被附近一户农户所获。官吏找到毛驴之后，便判定农户是杀人凶手。好在时任许州司理参军的王平心存怀疑，不肯轻易定罪。

不久之后，河南捕获凶手，移交许州，此案才真相大白。

在襄阳，以陈大汉为首的一伙强盗集体作案，官府遍寻不获。为了尽快结案，巡尉抓捕了路过的十三个乡民，通过屈打成招逼他们认罪。司法参军萧之敏认为此案缺乏证据，悬置判决，努力查明真相，终于还了乡民一个清白。

而担任兴国军司理参军的王丝，通过鞫谳分司的制度设计，多次复核重大案件，为十一人平反昭雪，被百姓称为“神明”。

除了平反冤案之外，鞫谳分司制度将司法中的审理和判决分离，官员各司其职，互不干涉，使得职权更加分明，审判更具专业性，显著提高了司法官员的专业化程度。

通过鞫谳分司制度的细分，鞫司的主要职能第一是勘察案件现场，伤者验伤，死者验尸。第二是采用“五听”之法进行审讯，反复核验犯人和证人的言辞，找出自相矛盾之处，努力还原真相。第三是负责管理囚犯。

谳司的职能则是对鞫司所审理的案件进行审查，对案情的清晰与否、证据的充分与否都有要求。

审查无误后，谳司再根据敕律令格的顺序查找法律条文，作出与案情相符的判决。

鞫谳制度专业化、精细化的形成，也推动了检验制度与证据制度的发展，提高了审判的科学性。

四、鞫谳分司制度的不足之处

实行鞫谳分司制度虽然好处颇多，但从元朝开始，这一制度便不再实行。究其原因，主要在于司法职权分割过细。

司法刑讯中，不同官员各司其职，但案件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会影响最终的判决。而限于审理官和判决官不得相见的规定，其他环节也不能对出问题的环节提供帮助，所以审理一个案件往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

司法审判效率低下，会导致犯罪者长期得不到判决，而有冤者被长时间关押。案件拖得太久，还会导致证据毁灭，成为悬案或冤假错案。

参考文献

《宋史》

王云海主编：《宋代司法制度》

张力巾：《宋代鞠谳分司制探析》

李文静：《宋代司法审判中的鞫谳分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