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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煤工的生死考量

余泽江

少年时,(1960年代)我们季屋基的人家都比较贫穷,生活用煤大多数人家都买不起。

少年煤工的生死考量

季屋基不产煤,要翻过百当岭(百刀梁子),到大哨、白石街那面去买去背。那面是煤山,而且全是高质量的无烟煤。很多人家都是冬天去煤厂上做工,解决来年的生活用煤。往年,我同祖同宗、只大我一岁半的大叔余昌麒约我去做煤,一则我还小,妈妈不放心,二则家里需要照应,走不开。那年我12岁了,余昌麒一说,我就跟他走。那时家里穷得很,虽才两三角钱一百斤煤,一年也要用几十元,我爸爸当教师的工资才10元一个月,如我能去挖点煤,贴补一下家里,妈妈当然高兴。

可是,妈妈哪里知道,挖煤是非常危险的。那时国家还没有矿产资源法、劳动法、矿山生产安全法这些法律法规。煤山上的农民,在自已的地里,任意掘洞开釆煤炭,也没什么安全设施和规章制度,有的八九岁儿童也来煤场上做煤。

余昌麒领着我来到川洞一姓孟的煤厂。老板对我们说:“按3:1分成。”3:1就是从煤洞里背出来的煤,老板得3,做工的得1。

余昌麒来做过煤,懂得行当。他带着我进了工棚,工棚里燃烧着一个大炉子,四周用稻草铺在地上,那就是煤工的床。余昌麒见一个地方稻草上没放有衣服,就叫我将衣裤脱放在那稻草上。他先脱了,赤条条的。见我还愣愣站着,催促说:“快脱呀。”我问:“为什么要全脱?”他说:“煤窑里黑乎乎的,你还以为是在教室读书?不脱光,你洗得起这么多衣服?”

我只好如余昌麒一般,得一丝不挂。余昌麒从煤堆处拿来两个竹篓,叫我背着跟他走。冰天雪地,在工棚里有大火烤着还不觉得,一出工棚,北风一吹,直冻得打冷,赤脚踩在冰凌上,痛得钻心。

工棚离窖洞口有100多米,走这100多米,比平时穿着鞋、穿着衣走100里还艰难。

窖洞是直立的,用木楞子一梯一梯地架着,余昌麒走在前面给我作示范:“脸要对着井壁,手指要扣紧梯木,集中全力不能松手。”我真不敢下,害怕得直往后退。

少年煤工的生死考量

难道就这样空手回去?想着父亲拿出一分钱出来都舍不得的愁容,心想既然来了,就是上刀山入火海也得做。我只好学着余昌麒的样子,一步一步往下梭。

大约直下了200来步梯坎,窖洞改为平巷,窖壁上隔一二十米挂一盏煤油灯,作照明用。越往里走,越暖和。走了约300米,见几柱灯光密集在一起,挖煤的镐声也震撼人心。余昌麒说:“到了。”

挖煤的人有五个,也都赤条条的,灯光下只看得到两只眼睛发亮,其部位全和煤炭一样黑。其中一个说:“这娃儿吃得了这个苦?像个小学生,回家算了。”余昌麒说:“这是我侄儿,大家多关照。”

这样,窖硐中就有7个人,算一个班,叫白班。白班从上午天亮做到晚上天黑,交给夜班。过一星期,又换回来,白班的成夜班,夜班的成白班。

我和昌麒到后,窖洞里留三人挖煤,四人往外背。我肯定是挖不了的,就只能背。背多背少自定,背出洞口,倒3背在老板的煤堆里,倒一背在自的煤堆里。

背煤出窖,最艰难的是攀爬那200多步笔直的梯坎。背上的竹篓竹片陷进肉里,生痛。背带勒在肩膀上,火烧火辣的;两手指紧紧勾住梯木,双手指甲出血,十指连心,痛彻心扉。如果手指抓不紧梯木,就会连人带煤一起跌下井去,常常摔伤人,不是头破血流,就是骨断筋折。

煤洞里安全毫无保障,别说通风机、瓦检器,就连最基本的通风井、排水孔都没有。一个独眼井,在巷内多呆一会,就会觉得胸闷心慌,呼吸困难。如果脫班,下一班进去前,先要用一根长竹竿挷着一只鸡,点上一盏灯,用一个人举着竹杆往里走,灯息了,说明没氧气,鸡死了,证明有闷气。运气不好,灯一进去,引起瓦斯爆炸,举竹竿那人重则死亡,轻则烧伤。

少年煤工的生死考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老板为有人干这件要命的活,凡举竹竿那人,半天做的煤全归自。余昌麒天不怕,地不怕,为了多得煤,他常干这个活。有一天,他举着竹竿进去,没走多远,我们就听见一声爆炸声,几个大人用风箥对着井口揺了十来分钟,下去把余昌麒抬出来,一见阳风 他慢慢清醒过来,只是头发眉毛被烧糊了。

余昌麒真是一头不知疲倦的牛。白班出了井,他又跟着夜班干;夜班交了班,他又接着白班干。困了贴着窖壁睡一会,饿了咽几口干苞谷饭。我没他那么大劲道,做一班我都累得精疲力尽,喘不过气来。

煤工的工作是非人的,生活也是极为简单的。自用锅在工棚灶上煮一锅玉米糊糊,就吃几天;烧几个洋芋就是一餐,睡觉也没被子,成天赤裸着身体,不回家期间不洗脸、不洗脚,更别说洗澡了,完完全全的野人,原始人般的生活。

就这样,我在余昌麒带领下 ,做了两个多月,干到除夕夜才回家。得了大约4000斤煤炭。可是所吃的苦是无法用数字计算的。回家后连续洗了三缸水,身子都是黑的。直洗了七八次才现出原来的肤色。

少年做煤工,让我尝到了生活的艰辛。也让我懂得了人生必须拼搏的道理。

编辑:严京平《白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