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故事 | “神”牛之死

1984年老家发洪水，超过了历史最高水位。村小组里一户人家的土坯房位置较低，在洪水里浸泡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垮塌了。

水位继续上升，进了地势稍高一点的我家，漫到了一版土墙那么高，大约有50公分左右，然后就渐渐退了。

我家的牛栏和猪圈靠河较近，自然在洪水中土崩瓦解，牛倒是被我爹提前牵出来了，但是有一头架子猪被埋在了倒塌的土墙下面，洪水过去了几个月还冒出腐烂的气息。

这场洪水还带走了我家门前的一棵银杏树。我不能准确地知道它的树龄，只记得需要三四个成人才能合抱。它的部分树根像虬龙一样在地上延伸，看哪个地方合适就一头扎进泥土，土遁到百米外又拱出地面。

那次洪水发生在天快亮的时候，半个村的人都逃到高处，在晨光熹微中看洪峰过境，有人说蛟龙过去了。天亮以后，人们各自回家，清理大水在屋里留下的泥浆，生活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我要说的是那头牛，它主要是由我爹喂养的，而我只是早晚把它赶到河滩上，任由它吃所谓的“蚂蚁草”。我爹是地道的农民，对耕牛有感情，而牛也是通人性的。有时候我爹会跟牛讲话，牛当然从来不会搭腔。

因为旧的牛栏倒塌了，那牛就住进了临时搭建的猪圈。这个猪圈一面靠着人住的房子，另外三面则是石头砌的墙，虽然空间窄小，起码还算干爽。

牛本来是很安静的，可是自从住进临时猪圈，就不停地哞哞叫。因为那场洪水百年不遇，人们多少有点惊魂未定，而我爹又有点迷信鬼神的，所以对牛的反常行为很重视。

那天我家吃过晚饭，我爹给牛加了青草，刚回到堂屋坐下，牛又开始叫唤了。哞哞的声音拖得很长，每隔几分钟就要叫上几声，好像要对主人诉说什么。我爹终于坐不住，对我说：“走，我们爷俩去看看怎么回事？”

我和我爹来到临时猪圈，看到牛还在吃草，吃几口就停下来，仰起脖子“哞哞”叫几声，然后再接着吃。我爹走上前去，开口说道：“畜生，你叫什么呢？难道是要出事吗？如果要出事，你就用你的角剜我三下。”

这时候，真正的怪事发生了。牛几乎没有什么犹豫，没有什么等候，在我爹惊恐的注视下，它开始偏侧着头，用它的弧形尖角触碰我爹的手臂。一下！两下！三下！也许还会有第四下，但是我爹没有再等下去。他双手颤抖，两眼发直，身体有点摇晃，匆忙退出了猪圈。

我爹毫不怀疑将有大祸临头，在最初的慌乱稍稍平息之后，他开始担负起保护家人的职责。我们迅速收拾了少量粮食、衣服和被褥，开始又一次向山上逃离，尽管此时河水已经退守平常的河道，并且由浑浊逐渐回归清澈。

我们全家逃到山坡上的一户人家，在竹篾晒席搭建的临时地铺上，将就度过了一个充满末世气息的夜晚。其实我们几个孩子睡得很熟，只不过我爹和我妈一定彻夜难眠。翌日，太阳照旧升起，我们没理由继续在别人家住下去，只能提心吊胆地回到自己家中。

牛的“预言”最终应验了吗？一星期之后的午夜时分，我爹因为天气炎热还在乘凉，突然听到拖拉机般的轰隆声，紧接着碗柜里的碗盘开始躁动，一齐发出哗啦啦的响声，似乎想要夺门而出。我爹迅速叫醒家人，并把睡熟中的我抱到稻场上。一分钟后，一切恢复平静，全家毫发无损。在地质稳定的老家，这是我亲身经历的唯一一次地震。

地震之后，牛仍然莫名其妙地叫，每隔几分钟就叫几声。大概是寒露或者霜降的时节，牛终于永远沉默了。兽医说，牛的胆囊有炎症。村里的庖丁来了，在解牛的时候，果然从牛的胆囊取出了一块牛黄。

我是@爱文学的胡老师，感谢你耐心阅读完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