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18世纪米尔桑与法国革命者在废奴方式与殖民主义的异同

文|鎧

编辑|刺猬

三者在废奴方式上都曾主张渐进废奴，共同之处在于维护法国利益。米尔桑渐进废奴策略的选择，结合了殖民地与法国的内外局势，充分考虑法国利益。

布里索同样支持渐进废奴而非立即废奴，认为立即废奴对法国殖民统治造成威胁，法国利益将会受损。

因此殖民地暴动是不合法的，只有法国通过自上而下的方式才能合法废除奴隶制，而非在反殖民主义的前提下结束奴隶制。

在布里索看来，圣多明各反叛一方面暴露了奴隶制弊端，更重要的则是保皇党和西班牙人的阴谋，试图迫使殖民地脱离法国统治。

罗伯斯庇尔于1794年2月宣布立即废除奴隶制也是局势所迫，并非其个人主张，在其看来，让圣多明各脱离法国统治不仅有损法国利益，更对新生共和国造成外部威胁。

罗伯斯庇尔的理论是，根据自然法则废除奴隶制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爱国。社会契约发生在国民之间，而不是普遍意义上的人类之间。

国民与爱国主义比普世人权更重要，真正无条件的爱国主义是：“倘若不放弃一部分那种把我们与全体人类联结在一起的情感，就不能昌盛起来。”

可见，无论从思想还是实践来看，罗伯斯庇尔对于奴隶制的态度比较暧昧，虽然其欣赏废奴主义，但前提是以法国利益为核心，换言之，以殖民主义的原则对待废奴运动。

在废奴运动史中，废奴方式的选择是废奴运动面临的一大关键问题。

具体而言，渐进废奴与立即废奴被视为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式：渐进废奴是一种维护奴隶主利益的政策，而对于奴隶主的保护与妥协，将会导致奴隶制废除一事无限延期延宕，因此立即废奴才是合理正确的。

根据著名女性废奴主义者伊丽莎白·海里克的说法，“渐进式废奴，是对人类美德与快乐的最大阻碍，是撒旦般 的政策杰作。

通过将立即废奴的要求，转变为逐渐地解放，奴隶主‘以惊人的灵巧将自己变成了光明的天使’，从而‘欺骗了选民’。

奴隶主非常明白，如果公共正义和人道，特别是基督教的正义和人道，只能被用于渐进消灭奴隶制度的巨大恶行；

如果他们可以被默许，或一年，或一个月，在奴隶制中剥夺了非洲兄弟作为人类的所有权利， 并将他们视为野兽。那么，他们（奴隶主）将在不知不觉中，被默许无限期的恶行。”

因此，在此意义上，渐进废奴是对奴隶制的姑息与纵容，是对法国利益的优先考虑。

在此意义上，米尔桑、布里索、罗伯斯庇尔始终以法国利益为中心思考废奴策略，体现出一定程度的殖民主义者色彩，维护殖民者利益。

然而，米尔桑并未同布里索、罗伯斯庇尔保持一致，其废奴思想处在变化之中，并逐步深入思考奴隶制与殖民主义之关联。

首先，米尔桑认为殖民主义在部分程度上导致了奴隶制，因此反奴隶制要求批判殖民主义。在报刊《熔炉》的一篇文章中，当描述该如何看待殖民地黑奴起义时。

他说：“谁喜欢这样（殖民主义式）的人是很不自然的，真正的哲学家是世界性的，无论他身处何地，都是所有人的朋友。我重复一遍，很遗憾不得不说，强烈的民族精神直接导致自私和奴隶制”。

在这段话中，米尔桑讽刺了过度强烈的民族精神所招致的灾难，这种民族精神实则便是殖民主义的胚胎，令奴隶制成为它的产儿，而其违背自然法与平等原则，因此当拒绝这种精神附加在人的身上。

从此意义来说，米尔桑指责殖民主义迫使殖民地，以奴隶制的方式发展来满足宗主国的利益需求，揭露了殖民主义不平等的剥削实质。

因此，废除奴隶制是有必要的，亦是法国对其殖民政策的修正。在5月15日赋予有色人种权利的法令被国民议会撤回后，奴隶起义日益加剧。

米尔桑谴责殖民者无视殖民地前途，纵容奴隶制将殖民地推向深渊：“然而，殖民者出于自身欲望，忘了他们的虚弱和国家的军力，大胆撤回利于穆拉托的法令，不仅在穆拉托中间引起麻烦，更令黑奴不信任法令。但奴隶制枷锁迟早会被黑奴亲手打破，到那时法国将失去殖民地”。

其次，对于奴隶制问题的思考令米尔桑开始正视民族主义与殖民主义的差异，在《爱国的克里奥尔人》中他写道：

“民族主义的意义所在：人性只想要团结，这也成为我行动的指南针。我爱我的家庭胜过爱我自己，爱我的祖国胜过爱我的家庭，爱宇宙胜过爱我的祖国”。

米尔桑此处在谈到法国的邻国关系时表达了对法国的热爱，但这种热爱并非局限于国家，其最高指向是全宇宙，全人类。

因此，米尔桑所谈民族主义并非与殖民主义等同，而是有着积极指向的民族主义。

在分析美国独立时，米尔桑直指殖民主义：“在谈到平等和财产时，他们（指英国人）入侵了北方大陆他们不该拥有的财产；

他们继续以野蛮人的名义来支配这些财产，就好像人类还处于纯自然状态一样…您将他们视为野蛮人，不停地侵占他们的土地！为什么要抢走他们的财产？”。

在此他鼓励美国人民的独立革命，批判英国殖民者的暴力行径。从此意义来说，米尔桑对殖民主义一直抱有质疑、批判态度，并开始从民族主义角度思考殖民主义的弊病。

同时米尔桑也警告殖民者的殖民统治，他将殖民者比作反革命分子。“他们（指白人殖民者）只想割裂殖民地，而不是团结起来。

拒绝革命废除种姓制度的法律将会给圣多明各带来‘第二个旺代’，他们不断反革命只会酿成更大灾难。”

换言之，米尔桑预示了若殖民者一意孤行镇压黑人反叛，只会令殖民地陷入混乱。当米尔桑决定立即废除奴隶制，抛弃渐进废奴时，便表明其与殖民主义彻底决裂。

渐进废奴策略在法国的失败令米尔桑明白殖民主义是阻碍法国废奴运动的绊脚石，因此，立即废奴的提出不仅基于圣多明各局势，更是对奴隶反叛的声援，对法国殖民主义的抵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