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是什么？
我的姨父当了整整20年的村支书，从55岁一直当到75岁。75岁那年，正值村委换届选举，那实在干不动了，便提前给村民放风：我老了，实在干不动了，下一届就不要选我了。
可选举完后，得票最多的依然是姨父。
姨父红着眼流着泪拍着腿对村民说：感谢大家伙对我的抬举，可我这条老腿实在真走不动了。
最后，姨父把村支书交给了一个年轻人。
在我的记忆里，村里人都叫姨父“老支书”，一是年纪大，二是干得久。每逢过年过节过生日我去姨父家，很少在家碰到姨父，姨妈说：你姨父忙村里的事去了。
那时，村支书待遇很低。姨父整天忙村里的事，家里的农活几乎全落在姨妈身上。姨妈怨言不少：你姨父一年到头在家没干几天活，也没攒几块钱，攒的就是几顿饭。
姨妈说的是实话。姨父很少在家吃饭，走到哪家，遇到饭点，端碗就吃，一年到头吃的就是“百家饭”。姨父年轻时喝酒抽烟，当支书后，把烟戒了酒也戒了，怕麻烦村民，怕喝酒误事，怕“百家饭”变味。
姨父在村里的威信很高，事无巨细他能说了算，大到村里修路建桥他能拍板决定，小到邻里纠纷他能协调解决。村里流行一句话：老支书是把万能钥匙，没有打不开的锁。有一年正月，我给姨父拜年，吃饭间有村民匆匆忙忙找姨父，说邻居几弟兄为宅基地之事闹得凶，拿的拿刀，拿的拿棍，一触即发生死决斗。姨父放下碗跟着那村民出去了。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姨父又回来了继续端碗吃饭。
我问姨父：兄弟纠纷解决了？
姨父说：解决了。
我接着问姨父：为什么你在村里的威信那么高？
姨父不加思索：人无私心，便得人心。
表哥补充说：老爷子一生，既无公敌，又无私仇。
2018年，姨父自觉身体不适，到医院检查，发现是胃癌晚期。痛苦挣扎一年后还是去世了，享年80岁。生病期间，每天都有村民来看望姨父，坐在病床前陪姨父说说话。
姨父出殡那天，村民自觉相送，连绵近一公里，可谓是万人空巷，千人空村。看到这一情景，我不由得想起小时候读过的一篇课文《十里长街送总理》，尽管一个是总理，一个是支书，职位上有天地之别，但情理却相同。
这便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