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最温暖的句子是什么?
那一年我10岁,看到母亲泪流满面心中一惊: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儿。没人告诉我什么,母亲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一个包裹,然后跟随父亲离开了家。
而我,被放在邻居家里。
这一放就是3个多月。
每天,我望眼欲穿,而邻居的叔叔和阿姨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有一天,小青,邻居家的独生女儿兴高采烈地说:“你爸爸妈妈回不来了,他们不要你了。” 我安安静静地看着她,一口一口吃完了饭,却没有夹一筷子菜。
晚上,我无法入睡,躲在被子里悄悄地哭。
开学了,我收拾好书包照常去上课,成绩依旧名列前茅,只是我很少说话。老师们看着我的眼光充满了同情和怜悯。
这些怜悯就像冰水,一滴一滴浸湿了我的梦境。
等父母终于归来时,我大病一场,高烧了一周。期间,从邻居和母亲的对话当中,从其他人的议论当中,我慢慢地拼出了整件事情的轮廓。
一 生老病死的哀痛外婆跟我的小舅妈吵架,赌气出去,结果发病时无人照料,在80高龄骤然过世。小舅妈跟外婆感情深厚,内疚得差点悬梁。
看到外婆冰凉的身体,小舅妈当场昏倒,随后一病不起。
外公跟外婆相伴几十年,虽家境贫寒,然相濡以沫,因为外婆离世,从来没有生病的外公倒下了。
外公将小舅舅叫到床前,要求见见他远嫁 的小女儿(我母亲)。
母亲带着父亲匆匆赶到时,外公已经奄奄一息。原本,外公身体极好,将近九十岁的人,一顿吃两大碗米饭,挑着粪桶上山浇菜。
他是一个非常宽厚的人,身形高大,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对周围人从来都是笑呵呵的,脾气十分好。
外公勤快,心善,家里家外从来不曾闲过。无论是妻子还是孩子,都非常依赖他。
外婆原是外公的填房,不顾家人的反对嫁了,因为外公穷,还拖着个孩子。外婆嫁了之后,生了四个孩子,我的母亲是他最小的女儿。
当时的条件极差,外婆在怀孕的时候,引发了“羊角风” ,一旦情绪激动,容易诱发此病。
后来我念了大学,偶然跟一位医学院的同学说起此事,她说,这叫“子痫”,就是一种癫痫,部分女性怀孕生子会诱发此病,而且还会遗传。
外公心忧,四处打问,学了一招:就是外婆发病时,或者眼看要发病时,将她后背某处的经脉用力拉扯,散去淤堵,平复情绪,就能在关键时刻保命。
但,外婆这个病却一直无法断根。
外公外婆感情很好,小舅舅和小舅妈的感情也好,一家子一向和和美美。小舅妈时常说,她命好,不用受婆家的苦。
只是,外婆上了年纪后,有些小孩子心性,有时候,喜欢赌气争嘴。那一回,舅妈忙,外公又出去做活,外婆要吃桔子。
小舅妈让外婆自己去拿来剥,外婆生气了,自己跑出去。毕竟上了年纪,外婆从山路跌下,正好掉在沟里,发了病,却无人看见。
等寻到时,早已气息全无。
外公受不了这个打击,整个人变得痴痴呆呆,只管握住外婆的手不肯松开。一屋子人,只得舅舅一个顶着。
母亲归家,外公稍好了些,勉强吃点粥水,但看得出,神魂已经散了,只不过拖日子罢了。
父亲帮着舅舅办完了外婆的丧事,又陪在外公身边一个多月,眼见着外公撒手而去,不到三个月,连续办了两场丧事。
母亲跟着病倒,差不多半个月才能起身。等她好了,急着买火车票回来照看我,然则,当地发大水,铁路冲毁,只能干着急。
那一年,无论对母亲还是对我,都是一场地震,内心世界完全崩塌毁坏。
二 远隔千里的牵挂外公舍不得远嫁千里的小女儿,在我5年那年,来到了我家,足足住了一年。而那一年在我的生命里,是温暖而恬淡的。
外公性子活泼爱笑,脾气好,又勤快,他极度宠爱我。
因着体弱多病,母亲老是说我是个磨人的孩子:不爱吃东西,经常生病,夜里哭闹,都5岁了,身材依旧瘦弱不堪。
跟同龄的孩子比,我看起来不像5岁,更像3岁,故此,十分招奶奶嫌弃。
但外公从来不曾嫌弃我,他帮我擦鼻涕,喂饭,抱着我闲逛。为此,奶奶勃然大怒:这么大了,还要人抱?长大了怎么得了?
奶奶每每拎起扫帚要求我下来自己走路,外公都会抱着我跑得飞快。他会摘下柳叶给我做个哨子,又会取下树杈给我做个小弹弓。
我饿了,外公总会变出一块馒头或者一个烤熟的红薯来。实在没有吃的,外公就带着我去摘野果子吃。
吃完了,外公会在河边帮我把嘴巴洗干净,以免留下“证据”,因为奶奶看到,又会骂人的。
病了,外公就抱着我,彻夜不睡,喂水喂药,又给我单独煮粥吃。
因为我爱喝鱼汤,外公就带着我去河里摸鱼,晚饭时,就能加个菜。当地有一种鱼,我们叫“白条子”,巴掌那么长,肉质鲜美,但因为多刺,我只能喝鱼汤。
每次摸回来几条鱼,外公剥洗干净,给我烧汤,然后,把刺都挑干净,喂我吃鱼肉。一顿饭,少说我要吃两个小时。
奶奶气得不行,直摇头,说是外公把我惯坏了,以后只怕嫁不出去。但外公说,这样细细养一年,身体好了,才容易养活。
离开我家之前,外公又多次交代父亲,若是挑刺麻烦,可以经常给我烧鱼汤喝,这样也能多吃些饭。
那一年,只要我不舒服,就趴在外公怀里,他抱着我,四处溜达。碍于情面,奶奶即便咬牙切齿,也无可奈何。
但,外公终究要照顾自己 的家人,一年后,他流着泪离开了,再三告诫母亲,要好生照顾我。
我哭闹了好多天,被奶奶胖揍一顿后,病了一场。
但我始终记得外公的怀抱:宽大、舒适、温暖。每每睡醒,抬起眼看到外公的笑脸,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我便觉得心安。
大人们觉得,小孩子不懂事,哪里晓得什么是生离死别?然,世界上那个最宠爱我的人去了,但我却连磕个头,告个别的机会都没有。
至今思之,犹泪盈于睫,心痛难抑。只是,我的泪水从来不曾让母亲看见。
三 两个家族的传承奶奶是那种非常强悍 的老太太,在她老人家严厉的管理之下,我们家六畜兴旺,五谷丰登,年年有余粮,日日有肉吃。
秉承家族传统,无论男孩女孩,奶奶只有一个要求:努力奋斗,出人头地。
她老人家从洗衣服做饭,到做针线养家禽家畜,样样做得妥帖利索。她自己穿的衣裳,从来都是自己裁剪,自己缝,手工好得人见人夸。
一句话:奶奶好强,拔尖,一辈子不服输。每次想起奶奶,不知怎的,我都感觉她老人家就像一只威风凛凛的豹子,风吹草动,尽收眼底。
但,奶奶的规矩大,脾气硬,故此,我们做小辈的颇为吃苦,尤其是母亲,在奶奶身边的日子,殊为不好过。
而外公则十分温和,宽厚,我的两个姨母,小舅舅还有母亲,都属于这种类型。说好听点儿,这叫安守本分,说不好听点儿,这叫没有追求。
他们安于平淡,性情温和,没有白米饭,烤一块红薯,一家子也吃的香甜可口。外公和母亲,把奋斗看得轻,把亲情看得重。
外公眼中,孩子有没有出息不要紧,只要她健康、平安就好。这一点,特别招奶奶看不上,对此,她老人家经常有话说。
奶奶费尽力气,也没有把母亲改造成功,故此,对于我的教育,格外有要求,更是叮嘱父亲,不得松懈。
父亲是奶奶一手养大的儿子,自然将奋斗奉为至高无上的人生信条。而他对于我,自始至终,都有极高的期待。
毕竟,我是父亲第一个孩子,而且在很长的时间内,我是他唯一的孩子。
每次我病了,母亲哀求父亲,让我休息一天再去上学。然,父亲疾言厉色告诉我:只要还爬的起来,还能吃饭,就要去学校。
在校期间,若是我敢上课讲话或者违抗老师,回来不是挨揍就是饿饭,绝无例外。无论发生什么,先做完功课再说。
奋斗就像戴在我脑袋上的紧箍咒,而我也像孙猴子一般,从来不曾停过自己的脚步。
当我远渡重洋,在异国他乡的图书馆里奋斗时,外公的身影早就模糊褪色。而且,我也跟奶奶,跟父亲一样,对平淡度日的态度,敬而远之。
【小喵心语】
但人生就是无数次的轮回,我万没有想到,外公对我的影响竟如此深远。
2020年,疫情来临,闷在家里难受,十分不适应无所事事的日子。自那时起,这两三年来,我开始断断续续生病,以至于母亲十分烦恼。
给我看病的中医大夫说,人太忙了,顾不上生病,一旦闲下来,积累的东西就会爆发出来。
这才想起,我已经多年未曾生病,净忙着“天天向上” 了。
那一日,我窝在阳台上,翻出多年前买的宋词小令,读到晏殊的一句: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忍不住有些伤感。
恰好此时,母亲端来一碗鱼汤。
忽然,关于外公的记忆如同潮水涌来,岁月静好的日子,早在我5岁的时候,外公已经给过我了。外公的陪伴,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年,却温暖了我这么些年。
而我,却把它弄丢了。
我希望有个如你一般的人 如山间清爽的风 如古城温暖的光 从清晨到夜晚 由山野到书房 只要最后是你 就好 这是我向往的生活,也是我内心柔软温暖的文字,你呢,可以分享给我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