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的诗坐看云起时(王维的坐看云起时 禅意)

0125「田园」王维《终南别业》|坐看云起的洒脱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王维是个明白人，想要过田园的潇洒生活，离不开名利场上的资本积累。因此，他左手抓田园，右手抓官场，两手都很硬。腰缠万贯的同时，也不放弃诗和远方，是唐代诗人中少有的人生赢家。

因此，王维虽然没有正面回应张少府关于成功学的提问，却用他的一生诠释了怎样过才算成功。

王维的田园诗里，总是会或明或暗地用到陶渊明的诗歌意象。但是他对这位田园诗的前辈却着实没有敬意。

他觉得陶渊明玩潇洒，不肯束带拜见督邮，不为五斗米折腰，结果呢？日子穷得连吃饭都成问题。早知如此，当初何不理智一点，放低一些身段。因为受不得一时的委屈，却换来一辈子的憋屈，这又何苦？

平心而论，陶渊明虽然在《乞食》中描述了自己要饭时“叩门拙言辞”的窘境。到别人家蹭吃蹭喝，临走还要打包带走。然而主人家非但不嫌弃，还和他聊了一整天。这让陶渊明很是高兴，要饭还能交到朋友，人间处处有真情阿。这份真情如何报答呢？“衔戢知何谢，冥报以相贻”，我这辈子就是穷命了，真没机会报答你。要不这样，等我来生给你做牛做马吧？

如果你正襟危坐的态度去读，真会被陶渊明耍无赖的精神气到。到那时如果你熟读陶渊明的诗歌文章，就会为他独特的幽默所感动。然而王维虽然有着各种顶尖的才艺，却不是个富有幽默感的人，所以从正路理解陶渊明的不羁，看不惯就在情理之中。

于王维而言，只有地位和财富才能保障田园的诗情画意。如果抛开地位和财富论田园，和农民又有何差异？虽然王维在自责的情绪中无法自拔，但却绝不会真的辞官不做，以免自己的辋川别业落入他人之手，到时候，他会像陶渊明一样每天都为生计发愁，却不会像陶渊明一样用幽默和淡然的态度来化解这样的愁绪。在盛唐这个锐意进取的时代，努力争取财富和地位，对很多知识分子来说并不是丢脸的事情。

王维的这首《终南别业》描写的就是辋川别业里的闲适生活：

诗的前两句讲到别墅的由来，自己中年信佛，所以晚年就把家安置在终南山麓这个清净的地方。

再看下边两句：“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有兴致的时候，常常一个人在别墅里闲逛。当然，这不是指今天的别墅，而是一个庞大的庄园。王维专门打造的景点就有大约二十个，所以他逛自家的别墅就像逛一座森林公园。

那些赏心悦目的妙处，只有自己会然于心，其他人既不会欣赏得来，自己也没法和他们分享感受。到底有何妙境呢？这就要来到下面的这句千古名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不用力、不刻意，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用稀松平常的字眼写出人生至境。

在艺术角度上看，名句也分三六九等。文天祥的“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这是格言体的名句，很有力、很感人，但艺术水平并不高。

苏东坡的“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这就要高明一层，看山的感受可以给人哲理上的启发。但它不算最高明的，因为它太直白了，把感受直接归纳出来了。

最高明的写法就是“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这种，从字面上看完全是在平铺直叙，没有任何归纳总结，没有发表任何心得感受。

诗人不过是说自己沿着水边，漫无目的地散步，不知不觉走到水流的尽头，无路可走了。但自己反正也没有怀着任何目的，没有路就没有路吧，顺势坐下来，看云雾从山间升腾。

虽然从字面上看，能感受到诗人的随意，和悠闲，但总感觉诗句里还有更深的意思。

水穷处正是云起时，一条路的终点也许正是另一条路的开始。于王维而言，官场晋身之路也许堵死了，但人生并没有被堵死。田园的雅兴和修行的清净正好可以从这里开始，人生依然不失蓬勃上升的姿态。

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穷途末路时，艰难抉择时，都不妨静下心来，从水穷处看到云起时。

水穷也好，云起也罢，绝不是自己和自己为难，刻意追求。一切都在自然而然中发生着，你只要也用自然而然的姿态，不刻意、不执着，就能够随着自然的转变而自然转变。水可以蒸腾为云，云可以凝聚为水，只要有云起，水就不曾真穷。所谓水穷，只是你的眼光太拘泥的结果。

这道理似乎越琢磨越深刻。于王维而言，也许想要表达的会更多。但王维真的想要表达这些么？也许是，又也许不是。这就是“羚羊挂角，无迹可求”。王维最好的诗，总能写出这种味道。

前边讲过，王士祯提出神韵概念，认为这样的诗才代表着唐诗的最高境界。但这样的诗，其实在唐朝当时并不流行，因为它们太缺乏“盛唐气象”了。在今天这个快节奏的时代，人们同样很难欣赏这样的诗。因为它们没法像快餐一样给你提供直截了当的人生格言，让你用最短的时间记住一句最铿锵有力的话，或者一句有切实指导性的道理。你需要耗费很多的时间和精力，还要耗费很多很多的人生阅历，才可以慢慢体会到那种若有若无的滋味。

这样的神韵之美、无味之味，只有花费足够的代价来获得，才是真的获得了。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王维就这样漫步在自家的别墅区里，漫无目的，来去随缘，并没有要特意去拜访谁，只是偶然间遇到了某位老汉。既然偶然遇到了，就随便聊个天，越聊越开心，边说边笑，多晚回家都无所谓。

整首诗都有一种随遇而安的腔调，也太不食人间烟火了。这难免会让我们生出一点庸俗的好奇心：难道王维的老婆不会催他回家吗？他的子女会放心他一个人在山里乱转吗？事实上，王维还真的没有这些顾虑。王夫人去世很早，没有留下子女，王维既没有再婚，也没有从子侄当中过继一个孩子。

他的雄心早已经在官场生涯中熄灭，家庭也不对他构成任何牵绊。少了这些牵绊，他真的可以与天地精神独往来，在美丽的田园里诵经悟道、画画写诗、弹琴唱歌，悠然自得。

注意：本文非原创，是《唐逸-唐诗50首》的学习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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