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峡苍苍烟雨时,清猿啼在最高枝的意思(巫峡苍苍烟雨时翻译)
唐诗闲读:“巫峡苍苍烟雨时,清猿啼在最高枝”
今天接着读刘禹锡的诗。
我们知道,刘禹锡的一生,是阴差阳错总不得意的一生。非常不幸的是他又是一个既有安邦定国之才又有安邦定国之梦的人,这样的人在不得意的境况之下,通常的结果就是万般纠结,不尽苦痛。没有才华的人不痛苦,有才华而不愿入世的人不痛苦,偏偏刘禹锡是既有才华,同时又是愿意入世的人,所以我们想:他该是痛苦的吧。
(夔州刘禹锡像)
但刘禹锡偏偏不纠结,他总是正能量满满,他在任何一个位置上都认真生活,认真工作。
公元819年,当刘禹锡二次被放到外州,在连州刺史任上经过了五年的边州生活之后,他的母亲去世了(这一年他的挚友柳宗元也在柳州任上死去),在经历了前后十五年贬谪生涯之后(之前,他已经在朗州司马任上熬了十年),刘禹锡丁忧回到了洛阳。要知道,丁忧这三年恰 是唐宪宗死、唐穆宗继的关键时间点,朝局刷新,一代新人换旧人,这本又是一次他可能获得重要位置的一年,可是他偏偏又因母亲之死不得不困在了朝局之外,时也命也。
(奉节的诗人群像)
等到母孝满三年,朝局中心已经没有他的位置。刘禹锡经好友元稹(这时元稹任翰林学士)的帮助,终于获得了一个十几年来最好的位置——夔州刺史。有朋友说,夔州也不好啊,你想老杜当年在夔州,不适应气候,不适应生活习惯,在极端困苦之下,写出过“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这样愁惨的句子,能好到哪儿去?
不是的,这种好是相对于刘禹锡的人生说的,当我们对比刘禹锡之前的人生遭际就会明白,相比远在海边的连州,夔州已经是相对靠近中原,贴近帝国心脏的一个位置了,更何况,“永不量移”的“魔咒”总算打破了。
(连州刘禹锡像)
更重要的是,这时的朝局中心,牛僧儒和李德裕各自凝聚一批当世精英,党同伐异,斗得如火如荼(大唐王朝最后的时光,基本都在内耗)。刘禹锡身在两派之间,与两派势力又有各种微妙的恩怨联系,分寸极难拿捏。刘禹锡在夔州这样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实际情况下,要比回到长安在错综复杂的政局中选边站队要好得多。刘禹锡在等待尘埃落定,于是,他安心去了夔州。
夔州现在被称为“诗城”,夔州有猿啼,杜甫听到了,刘禹锡也听到了,他在这里也写过一首关于猿啼的诗,虽然仅凭这首诗的艺术成就来说,要远逊老杜的《登高》,但仅从视角、心态来说,却似乎比老杜要胜出一些,今天我们就来读这一首《竹枝词》,全诗如下:
巫峡苍苍烟雨时,清猿啼在最高枝。个里愁人肠自断,由来不是此声悲。
当然,这只是《竹枝词》九首中的一首(夔州也是《竹枝词》这种诗体的发源地),仅以这一首来说,篇幅比老杜的《登高》,小了一些。
(巫峡苍苍烟雨时)
巫峡苍苍烟雨时,清猿啼在最高枝。巫峡最美之时,是烟雨苍苍之时,这时的巫峡,两岸山色迷濛让人心生向往,似乎那是一个神仙的住所。烘托气氛的,更有在山岭最高最深处传来的猿鸣声。
关于三峡,关于猿鸣,得多说两句:据说不论是现在的新三峡,还是上世纪的旧三峡,都不如古时候的三峡美,郦道元说三峡:“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且“春冬之时,则素湍绿潭,回清倒影,绝巘多生怪柏,悬泉瀑布,飞漱其间,清荣峻茂,良多趣味。”依据这些文字,我们可以想见郦道元眼中的三峡之美,很凑巧,郦道元文中也提到猿声,他说:“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故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大美三峡)
郦道元是北朝北魏人,我们无法考证关猿啼的悲愁意味是否是起源于他,但从此之后,诗人们差不多一提到猿啼,都是“悲、愁、哀……”,总之都是负面色彩的:杜甫的诗不说了,他《登高》愁到了极致,《九日》里直接说:“殊方日落玄猿哭”,刘禹锡同时代的韩愈《答张十一功曹》说:“哀猿啼处两三家”,戴叔伦 《冬日有怀李贺长吉》说:“月冷猿啼惨”,白居易的《琵琶行》说:“杜鹃啼血猿哀鸣”,孟郊更是直接借用郦道元,他在《巫峡曲》里说:“猿啼三声泪滴衣”……
(中国画:夔门清秋)
但刘禹锡不这样认为:个里愁人肠自断,由来不是此声悲。不是因为猿鸣悲惨,悲惨的是那个带着悲愁情绪来到这里听到猿鸣的人。在他的耳朵里,猿鸣就是猿鸣,何来悲喜之分?
猿声真的是哀鸣吗?还是刘禹锡听到了不一样的猿声?都不是,刘禹锡诗中讲得很清楚,山还是山,水还是水,猿鸣还是猿鸣,是因为来到这里的人太愁了。
刘禹锡写诗,最擅长的是“反弹琵琶”,他在沉舟侧畔,看到了千帆竞发,在病树前头,目睹了万木青葱,别人遇到秋天就“悲寂寥”,他偏偏“我言秋日胜春朝”,他看到的王谢堂前燕,却“飞入了寻常百姓家”,他老年跟白居易说“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这首诗,他仍然是这样,他说:猿声不悲愁,是那些来到这里的人太悲愁了!
(夔州风光)
刘禹锡这样一个长期跌入人生谷底的人,他的每一次“反弹琵琶”,都是《十面埋伏》的铮铮之声,铿锵有力而正能量满满。想想公元821这年的刘禹锡,他虽身在夔州刺史任上,是一方百姓父母,但其实仍然身在谪籍,当世亲人几乎丧尽,父亲、两任妻子、母亲都已先后故去,知己朋友柳宗元也走了,“八司马”所剩无几,自己的前途仍然迷茫不知归向何处,举目当世,何其愁惨……但在他耳朵中,猿声就是猿声,并无悲喜!不是“诗豪”,又有哪支笔,写得出如此通透的诗句?
(【唐诗闲读】之162,图片引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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