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笑九泉”(含笑九泉在哪一章)

短小说：含笑九泉

年轻时干过生产队长曾经说一不二的夏老头夏振中六十几岁开始患上白内障后，因为得不到有效治疗，眼底坏死，刚七十岁就彻底瞎了。虽然身体其它零件都没什么大的问题，但是霸道要强了一辈子的夏老头受不了什么都看不见的憋屈，又气又急又怕，一下子就病倒在了炕上。患小儿麻痹症腿脚不灵便的老婆田翠霞本就受了他五十年的气，谁知临老了，受得气更大了。

夏老头干生产队长的时候，身体高壮，大嗓门，脾气暴，没少得罪人，所以病倒在炕上后，夏赵村虽然也有人过来走动看望，但稀稀拉拉没几个。

让田老太太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夏赵村里最近一二十年来和自己家不来往的彭寡妇在乡上当干部的儿子赵文文居然也提着一箱奶子两斤点心一兜子水果来看望夏老头了。 来的都是客。虽然田老太太极不情愿，但也不好赶赵文文走，再说当年鼻涕揩不干净的赵文文如今已是乡里的干部，得罪不起，人家又提了这么多吃喝的好东西，比起她和夏老头娶进来的五个儿媳妇强的没影子了，甚至比她那五个得了“妻管严”的儿子也不差什么。自从夏老头的眼睛瞎实后，五个儿子受不了老父亲无端撒气喊骂，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五个儿媳妇干脆面也不闪一下。俗活说养儿防老，到了夏老头和田翠霞老俩口这儿，全是扯淡。

田老太太去厨房和面去，留下赵文文陪躺在炕上的夏老头唠客。听声音来的是当了乡干部的赵文文，夏老头精神一振，一下子老实不闹腾了。原以为赵文文会好好开导安慰夏老头，谁知赵文文客气了几句见田老太太去厨房忙乎了，居然压低声音用十分认真的口气对夏老头说：“夏家爸，我咋看你这脸色难看的很，我爷临死前几天就你这个脸色，我看你怕是要死了吧！”

夏老头一听，顿时又怕又气，张口乱骂起来。田老太太小碎步一拐一拐赶进来喝斥道：“你个老不死的，连好赖人都不分了，人家文文提这么多好吃的看你来了，你咋一点不识抬举呢？”

赵文文摆摆手微笑着说：“没事的夏家妈，我夏家爸心情不好，批评我这个晚辈两句也是应该的，我过几天再来看望他。我是乡里干部，关心咱们夏赵村患病的老邻居那是我的工作，是我的职责。”

果然，隔了一周，赵文文又提两大包好吃好喝的东西看望夏老头来了。这次赵文文更狠，趁田老太太去厨房烧水的空子，恶狠狠地问夏老头：“夏家爸，你咋还没死呢？你看你的脸都没活人的样子了，你赶紧死去吧，你死了我帮你五个傻儿子给你烧引路纸好不好？”

一连几周，赵文文都专程来看望夏老头，在赵文文的刺激和田老太太帮衬着斥骂下，夏老头的病情突然加重，先是喊叫声不洪亮了，天天抓住田老太太的胳膊喊“我不要死”，接着发音不准听不清喊叫什么了，到最后，嗓子眼只是发出拉锯一样的声气。两个月后，夏老头断气死了。

夏老头出殡那一天，赵文文特意赶到死去三十多年的父亲赵义坟头上哭了一鼻子，他边烧纸边念叨：“爸，您老人家可以含笑九泉了，当年打伤了你，又假仁假义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多年的夏振中老畜牲，让我连气带吓活活折腾死了……”

回到家，看到神情木然在院子里东张西望的母亲彭寡妇，赵文文拍拍身上的纸灰渣子拉住她的手说：“妈，天有些凉，进屋吧，埋死人打鼓吹锁呐的有什么看头。”

“你身上咋一股烧纸的味道？你也去夏家给帮忙烧纸了吗？”走进了自家上房，彭寡妇惊讶地问儿子。

“我才不给那老畜牲烧纸呢，我这是刚从我爸坟上回来，我给我爸烧纸去了。妈，今天我特别开心，夏振中死了，我听人说当年他打伤了我爸的腰，要不我爸也不会走那么早……我打小就知道他没安好心，别看他帮我们犁地拉过磨，那都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要不是后来考上学当了干部，我早收拾老东西了！”

彭寡妇怔怔地瞅着儿子，轻轻叹一口气，擦拭起夺眶而出的泪水来。赵文文便也陪着母亲抽泣起来。

秋风呼号。夏老头的棺木被缓缓拉进了挖好的墓坑。五个儿子和他们的母亲田老太太一个轮换一个滑下去清扫夏老头的墓坑，都哭成了泪人。最后，剩田老太太一个趴在棺木上和夏老头做最后的告别。田老太太抚摸着棺木，轻声说：“老不死的，你终于死了。你一辈子不把我当回事，我虽然给你生了五个儿，可你心里只有一个寡妇……哎，怨只怨你年轻时候太穷，命不好，娶不上心上人，只有要了我这个小儿麻痹，我知道你到死也心不甘，可最后，送你走给你穿老衣的还是我……还行，临走这两月，你当年造的孽有了感应，三番五次来看你了，他小时候，你可没少帮衬照顾他们娘俩，也该他报报恩……哎，一辈子人活到这个份上，你也该含笑九泉了……”

墓坑周围跪着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们以及帮忙的乡亲们谁也听不清楚田老太太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田老太太在儿孙的拉扯下爬上墓坑，抓起一把土扬起手扔向大红棺材，流着泪对身边的五个儿子说：“你们的爸，别看以前耀武扬威的，其实怕死的很，一直给我喊不想死不想死，你们听不懂，只有我听得懂。可我难心的没一点点办法，要是老天爷能让我去替换他，我是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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