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论语之道：（4.8）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4.8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前七章一直紧紧围绕“仁”进行论述，本章则转入了“道”。

“道”字在《论语》中虽为常见字，但直接用作形而上之“道”的地方相对于“仁”而言并不多，于是人或谓孔子不论“道”，只讲“仁”，这其实是对儒家思想的偏见。孔子最重视的仍是形而上之“道”，但“道”至简至隐，不易为人了解，故退而求其次，建立“仁”的思想观念，以“仁”作入“道”之门。“仁”确实属于儒家思想的核心概念，虽然其他学派中亦讲“仁”，但其概念含义与儒家思想并不完全一致，故可视“仁”为儒家专用概念，居于儒家思想的重要位置，但“仁”的终极目的还是为“道”服务，是为了成就“道”。“仁”为人得“道”而设，亦为人得“道”而存在，故“仁”与“道”不可分，“仁”与“人”亦不可分。一言以蔽之，人间之“道”谓之“仁”。

“道”为一，本不可分，但为理解方便，假借于天、地、人之别，权宜称作有天道，有地道，有人道。虽为权宜之计，但于理解“道”并不相违背。既然能说有人道，则亦可说有其他万物之道，但唯有人道与其他万物之道最为不同，这种最大不同就在于人有依思想意识建立起来的文化，并以人类独创的文化区别于其他“自然”。人类的这种非自然文化，包含了“道”与“非道”两方面的内容，顺应自然的为“道”，违背自然的为“非道”。人类愈发展，“非道”行为愈多，违“道”愈远。违道愈远，愈无法了解何为“自然”，更做不到自然。而人要反回正“道”，必须借助自然，既然做不到自然，也就无法借助“自然”而返正“道”。圣人深明返正“道”之道，于是依“自然”之道而设“教”，用之于社会政治便为“礼”，以各种“礼”规范人的各种行为，使人借助“礼”行事，亦类似于借助“自然”行事，以此协助人返回正“道”。圣人之“教”或曰“礼”，虽然对一般人来说仍属“非自然”的人为行为，但却与得道后的圣人按照顺应自然的方式采用的行为一致，故是一条返回正“道”之路，久久行之便能自然立于正“道”之上。人立于正“道”之上，便可称为“仁”。“仁”既是一个与“道”相合的行为表现，又是一个与“道”相符的心理状态，还是一个与“道”相应的修养境界，“仁”之义从低到高虽各有所指，但都与“道”相连相通，其实质仍归为一个“仁”、一个“道”，只是在不同境界下显现出不同的特性而已。这是“仁”与“道”的关系。

“朝闻道，夕死可矣”

“朝”即早晨太阳升起时，“夕”即晚上太阳落下时。从朝到夕是人生活的时段，人的活动需要在这个时段去进行，过此则休息。以做事而言，朝夕间可做一日之事，过夕则事毕。那么，这一日可做什么事呢？可做“行道”之事。太阳升起时“闻道”，“闻道”后必有“行道”之事，这一日便是“行道”的一个时段。“行道”即“用道”，“用道”一日又怎么样？“夕死可矣”。“可矣”是对一日“用道”成效的一个认可。若不闻道，别说修行一日不可去死，纵其修行一生也不可去死，死则毫无意义。从修行的角度粗略解释本章，其义即指闻道后的一日“用道”之功，足可抵人之未闻道中一生的修行。“闻道”即生命的解脱，生命得到解脱，便不再受生死的束缚，故说“死可矣”。

回过来再说“闻道”，此处“闻道”之闻非耳目之闻，“道”不可靠眼见，亦不可用耳听，只可用心知，故“闻”指“心闻”，“闻道”即心知“道”。孔子为什么说“朝闻道”而不说“朝知道”？因为“闻道”亦属“知道”，只不过属于刚开始“知道”，“闻”有接触之义，这是指刚接触“道”那个时间点对“道”的认知。刚认知“道”时，对“道”没有牢固的把握，若刚认知“道”就死，则“道”亦可能随死而失，故不可说“闻道，即死可矣”，必得加上一段对“道”进行把握的时间，使“知道”变得牢固，方可在“闻道”后，能够“死可矣”。这一段对“道”进行把握的时间，是一个对“道”进一步认知的过程，一旦彻底认知了“道”，就等于与“道”合一，则可超越生死，即能彻底了知生死都在“道”之外，便能以“道”看待生死，能知生知死。虽生虽死，都于“道”毫无防碍，生亦不失“道”，死亦不失“道”，故可说“闻道，死可矣”。“闻道”后能彻底了知“道”的时间需要多久？不好说。不同人有不同情况，有的需几日，有的需几个月，甚至几年，乃至一生。就其短而言，“一日”足可谓至短了，故孔子以“朝夕”言之，“朝闻”而“夕死”，此言朝夕间己彻底“知道”，故称“死可矣”。其实，以“一日”用于“道”并不简单，前面章句中孔子已说过“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言“仁”即言“道”，可见一日用力于“道”亦不简单，因为这是一个分分秒秒不离于“道”的过程，除非到了彻底无私无欲的境界，没有人能做到一日之内没有片刻不离“道”。其实“朝夕”在这里亦只是一个简便的表述方式，说“朝闻道夕死可矣”与说“今闻道明死可矣”、“今日闻道他日死可矣”等等都相差不多，重要的不在时间长短，而在是否能彻底“知道”，只要能“知道”，一日之功与百日之功没有区别，与百年之功亦没有区别，都可超越生死，故且举“朝夕”以论之，以极短时间彰显“闻道”之可贵，说“朝闻道，夕死可矣”，极言“道”之价值远超生死，为“道”而舍生死亦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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